95书阁 > 都市小说 > 一纸不谅书 > 第42章 血缘与恩义在收养关系中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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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州的深秋,细雨缠绵,仿佛细密无边的丝网,罩着天地万物。我办公室窗户蒙上了一层细密水珠,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色彩被雨水柔化又杂糅成一片流动的混沌,空气中弥漫着浓郁桂花香气,甜腻得几乎使人发晕。

我抿了一口浓茶,苦涩在舌尖蔓延开,试图驱散积攒的疲惫。思绪还未安定,门被急促又犹豫地敲响。

“请进。”

门被推开,湿漉漉的水汽裹着三个人影涌了进来,像几尾刚刚从水里挣扎上岸的鱼,狼狈又瑟缩。走在中间的年轻人,郑泽仕,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服,雨水在他浓黑的额发上凝成细小水珠,顺着轮廓分明的脸侧滑下。他眼神疲惫,覆盖着沉重阴翳,目光仿佛被钉在地上。他一只手微微搀扶着身边那位老妇,另一只手臂,则被那妇人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他身旁是养母蔡琳,头发简单挽起,一身素净的针织衫,尽管竭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嘴唇,却泄露着难以抑制的惊惧与心伤。她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个陈旧的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而另一边,便是郑泽仕的亲生父母——李国柱和王桂香。李国柱一件洗得严重褪色、变形明显的夹克裹住佝偻身躯,一路滴着水的裤脚粘在腿上。他一只手里攥着把破旧不堪、骨架几乎散开的黑伞,伞布湿透了,沉重地往下坠着,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光洁地板上,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渍。王桂香则显得更为局促,一件褪色花布衫裹住瘦小身形,头发湿漉漉贴在额头,紧紧贴着儿子另一侧手臂,眼神警惕又带着说不清的渴望,扫视着这间她从未踏足过的明亮办公室,最终落在我身上。

“陈律师……”郑泽仕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连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又要麻烦您了。”他小心地扶着养母蔡琳坐下,蔡琳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那眼神,像守护着即将破碎的稀世珍宝。“坐吧。”我示意对面的沙发,顺手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擦水。李国柱和王桂香局促地在旁边两张硬面椅子上坐了下来,发出轻微木头摩擦声。李国柱将那把湿漉漉的破伞小心地立在椅子腿边,水痕在地板瓷砖上静静蜿蜒。

“陈律师,”郑泽仕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就是……他们,我的……”他艰难地吐字,目光在亲生父母身上短暂掠过,又迅速收回,落在蔡琳身上时,声音才稍稍稳定下来,“我生父母,他们……日子过不下去了。”

王桂香立刻向前探身,急切地插话,带着浓重的乡音:“领导(她可能并不太清楚这只是街道法律顾问),一看您是明事理的人!泽仕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亲骨肉啊!”她浑浊的眼中瞬间积聚起浑浊的泪,声音陡然拔高,如同裂帛,“他现在在城里住大房子,挣大钱,开好车……我跟他爹呢?没米下锅,有病都没钱治啊!他不管我们,天打雷劈!”她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儿子,又指向蔡琳,带着怨气,“他们……他们有钱养别人的孩子,凭什么不给我们活路?”“您好,我只是他们这个街道聘请的律师,负责法律问题咨询服务,不是领导”,我赶紧给她解释。“这我不管,反正你肯定说话顶事儿!……”

“桂香!”李国柱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眼珠凸起,布满血丝。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手帕,死死捂在嘴上。咳声撕心裂肺,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好一会儿,咳声才渐渐平息,他喘着粗气,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那团塞回口袋的手帕边缘,赫然洇开一片刺目的、触目惊心的暗红!

我的心头猛地一紧。王桂香像被点燃了,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看见没?陈律师您看见没?他爹……他爹都这样了!胃癌!晚期!医生说没几个月了!我们这样的人,哪里有钱救命?”她的视线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向蔡琳,“他们不是有钱吗?他们养了我儿子二十年,难道不该拿出钱来,救救他亲爹一条命?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蔡琳的身体在儿子的臂弯里剧烈地抖了一下,面无人色。她只是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郑泽仕,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挤出低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几个字:“泽仕……爸妈……听你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从喉咙里刮出来,带着血沫。说完,她便死死咬住下唇,不再言语,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在她素净的衣襟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办公室的空气凝固了,只剩下王桂香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郑泽仕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仿佛在承受难以言喻的酷刑,千钧重担压着他。他抬起头,眼里的挣扎和痛苦看得人心头发颤。我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调整一下情绪,这时他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探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硬壳本子。本子很旧了,边角磨损得厉害,封面是幼稚的卡通图案,早已褪色模糊。

“爸,妈,”他转向蔡琳,声音沙哑得厉害,却无比清晰,“还记得这个吗?”蔡琳的目光落在那本子上,先是一愣随即泪水更加汹涌,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破旧的封面,仿佛触碰着一段易碎的时光。郑泽仕打开了本子,里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夹杂着拼音和涂鸦,纸张泛黄发脆。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用笨拙的笔触画了三个歪歪扭扭的人,下面写着:“爸爸今天背我去医院,我好怕打针,爸爸说男子汉不怕。妈妈煮了甜甜的粥,比糖还甜……”他轻声念着,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鼓点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念完了,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亲生父母写满惊愕和不解的脸,最后落在紧紧依偎着自己的养母蔡琳身上。他眼神中的痛苦风暴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近乎悲怆的坚定。

“这二十年,”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稳定,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幼儿园放学,永远是小班第一个被接走的;小学每一次家长会,座位上从来没有缺席过;中学打架受了伤,守在床边一整夜的是谁?大学报道,扛着最大最重行李的又是谁?冷了,饿了,怕了,病了……睁开眼能看到的,永远是他们。”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进蔡琳泪水迷蒙的眼睛里,“这二十年,爸,妈,我只有一个家。”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户玻璃,急切而混乱。

“你……你个小畜生!白眼狼!”王桂香的脸猛地扭曲起来,惨白得像一张揉皱后又用力展开的纸,上面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羞愤和绝望彻底燃起的疯狂怒火。她的诅咒仿佛毒蛇吐信,嘶嘶作响,“我当初就该把你摁死在尿桶里!省得今天被你这没心肝的活活气死!”她的眼睛死死盯住会议桌中央那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玻璃水壶,壶口喷涌着白蒙蒙的蒸汽。

骂声未绝,她枯瘦的身体猛地爆发出一种骇人的蛮力,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直扑向那滚沸的水壶!动作快得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挟裹着恶意的影子。

“啊——!”蔡琳的尖叫声撕裂了空气,那声音里只有最纯粹、最本能的母亲护雏的恐惧。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身体下意识地就要弹起阻拦。

然而,有一个身影比我的反应更快!

几乎在王桂香的手刚刚触碰到滚烫壶柄的瞬间,蔡琳,那个平日里温和得甚至有些怯懦的女人,像是身体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她根本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完全是刻进骨髓里的本能驱使着她——瘦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速度,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张开双臂,像一堵决绝的墙,毫不犹豫地、完完全全地挡在了郑泽仕的身前!

她的背脊,直直地迎向了王桂香那因狂怒而抓向水壶的手,以及那壶口喷涌的、足以毁掉一切的滚烫热浪!时间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凝固。

“妈——!”郑泽仕的嘶吼像是从胸膛深处硬生生撕裂出来,带着血沫,凄厉得变了调。他几乎是同时猛扑上去,想要将养母死死护在怀里,那动作带着不顾一切的绝望。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瞬间攫住了喉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视野里只剩下蔡琳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却又写满视死如归的脸,和她身后郑泽仕目眦欲裂的狂吼。

千钧一发!

“够了!王桂香!你疯了吗?!”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猛地炸响。是李国柱!那个一直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此刻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整个人如同被强力弹簧弹射出去,猛地扑向自己的妻子!他那瘦骨嶙峋的手臂死死箍住了王桂香抓向水壶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狠狠向后一拽!

力量之大,让王桂香一个趔趄,连着李国柱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玻璃水壶被这股巨大的拉扯力带得猛地一晃,壶身撞击在桌面边缘,发出一声令人心惊的脆响。滚烫的开水混合着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几滴滚烫的水珠飞射出来,溅在我下意识格挡的手臂上,皮肤瞬间传来一阵灼痛。更多的开水则泼洒在会议桌光滑的漆面上,蒸腾起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发出可怕的滋滋声。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只有开水泼在桌面冷却时发出的怪异嘶嘶声像垂死的蛇在吐信。李国柱和王桂香蜷缩在地板上,李国柱压在妻子身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拉风箱似的、破碎的嘶鸣,嘴角那抹猩红的血渍在惨白的脸上刺眼无比,像是某种残酷的烙印。王桂香被他死死压着,最初的疯狂像是被那泼出的沸水浇灭了,只剩下身体筛糠般的抖动和喉咙里挤出的、意义不明的呜咽。

郑泽仕双臂紧紧环抱着蔡琳,将她整个身体都护在自己怀里,头埋在她瘦弱的肩颈处,宽阔的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蔡琳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回抱着儿子,手指深深嵌入他的外套布料,指甲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种用力嵌入的力度。她急促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摊冒着热气的开水和闪光的碎玻璃,瞳孔深处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空茫。

手臂上灼烫的痛感尖锐地提醒着我这不是噩梦。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冰冷的指尖恢复一丝灵活,迅速绕过桌子,弯腰查看滚落在地的李国柱和王桂香。

“李叔?”我蹲下身,试图去扶李国柱。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捆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枯柴,隔着衣服都能摸到嶙峋的骨头。“陈、陈律师……”他艰难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球艰难地转向我,那眼神里交织着一种让我心头沉甸甸的东西——是绝望深渊里最后一点清醒的尘埃落定,是对自己命运的认命,甚至……还有一丝对刚才阻止了妻子的微弱庆幸。他微微摇了摇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沉重的杂音:“……别怪她……穷疯了……没活路……我们都……没法子了……”他枯槁的手,沾着灰尘和不知哪里蹭到的污渍,无力地搭在我的手臂上,冰凉得吓人。“我们……走……不……不闹了……”几个字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说完他便猛烈地呛咳起来,那压抑着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每一次都像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每一次都带出新的血沫染红他颤抖的手指和灰败的下颌。

王桂香躺在他身下,起初只是无声地颤抖,听到丈夫的话身体猛地一僵,随即那压抑的呜咽骤然冲破了喉咙,爆发成一阵撕心裂肺、毫无顾忌的嚎啕大哭。那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绝望、屈辱、不甘和对自身命运的悲鸣。她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李国柱那件破旧的夹克,抓得指节发白,仿佛那是沉没前最后一根稻草。

我站起身,看向紧紧相拥的郑泽仕和蔡琳。

“妈,您没事吧?烫到没有?”郑泽仕的声音还在发颤,他急切地上下检查着蔡琳身上是否有被烫伤的痕迹,动作带着一种后怕的慌乱。蔡琳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用力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然后轻轻摇头,目光越过儿子的肩膀,落在地上那对哀嚎痛哭的亲生父母身上。她眼中的惊惧慢慢退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升腾上来——那里面有深深的余悸,有看到李国柱咳血的怜悯,也有一丝……尘埃落定后的虚脱。

“泽仕……”蔡琳忽然拽了拽儿子的衣袖,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王桂香的嚎哭,“你爸……不,李叔这样……”她看着李国柱咳得蜷缩起来的身体,“得送医院看看。”她顿了顿,眼神里挣扎片刻,最终归于一种柔韧的平静,“还有……你……你妈,”她艰难地吐出对王桂香的称呼,“也吓坏了。”

郑泽仕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顺着养母的目光望过去。地上,那对生养了他、又抛弃了他、此刻如同泥泞里挣扎的困兽般的亲生父母,因为穷困、疾病和绝望,歇斯底里地撕开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他眼中的痛楚如同沉渣被搅起,但这一次,那痛楚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了,不再只是撕裂般的迷茫。

他沉默地看了几秒,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自己心头,也压在我们所有人的呼吸上。终于,他重重地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那翻涌的情绪海啸被强行按捺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疲惫的决断。他松开紧抱蔡琳的手,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调出了一个号码。

“喂?小刘,是我,泽仕。”他的声音恢复了工作时的某种沉稳,虽然依旧带着沙哑的疲惫,“立刻开车到我律所楼下来……对,现在。另外,联系下市一医院急诊科的王主任,帮我预留床位,有个急症病人……情况很不好,可能需要马上处理。嗯,胃部大出血可能性高……还有……”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哭泣的王桂香,声音低沉了几分,“再找一位女护工,要经验足、耐心好的。辛苦你,费用算我的。”

电话挂断。郑泽仕没有再看地上的亲生父母,而是紧紧握住了蔡琳冰凉的手。他转向我,眼神里有种沉重的东西落了地。“陈律师,”他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我们谈谈补偿协议吧。”他特意用了“补偿”这个词,而不是“赡养”。两个字,划清了法律与情感的界限。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小了些,细密的雨丝斜织着不再是先前怒涛般的狂泻,只留下固执的沙沙声,不肯轻易停歇。

协议签定后的第三天下午,阳光难得穿透连日的阴霾,温煦地洒在市一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给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添上了一丝暖意。我带着正式的调解协议书副本循着病房号找过去。病房的门虚掩着,李国柱半靠在摇高的病床上脸色依旧灰败得吓人,插着氧气管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之前的死气沉沉稍稍散去,像是黯淡的烛火被轻轻拨亮了一点点。他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被阳光镀上金边的梧桐叶出神,病床边上一个穿着护工服的中年女人正动作麻利地调试着输液管的流速。而在病床的另一侧,坐着蔡琳。她端着一个素白的瓷碗,碗沿蒸腾着袅袅热气,而她低着头用一把小小的白瓷勺耐心地在碗里舀起一勺温热的汤,然后小心翼翼地、稳稳地送到王桂香嘴边。

王桂香沉默地坐着,眼神直直的没有焦点,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她机械地张开嘴将那勺汤含了进去。蔡琳的动作很轻,很稳,喂完一勺便停顿一下,似乎在确认对方咽下去了才又舀起下一勺。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嫌弃,没有亲昵,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极其寻常的事情。阳光透过窗户,勾勒着她专注的侧影,和那碗汤里袅袅升起的热气。郑泽仕站在稍远一点的窗边,背对着病房里的一切,面朝窗外只是静静地站着……

我没有推门进去。然而眼前这一幕——那无声递送的汤匙,那沉默如山、仿佛背负着无形重物的背影,那弥漫在病房里复杂的、混合着消毒水、药物和食物温吞气息的空气——都让我心中莫名浮起一句极其古老的歌谣:“螟蛉有子,蜾蠃负之。”(《诗经·小雅·小宛》)

法律的笔可以清晰界定权利义务,可以分割财产,可以划下泾渭分明的界限。可人心深处,那份“负之”的恩义,那份并非源于血脉、却在漫长岁月里悄然生根的牵绊,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又岂是一纸契约所能称量、所能割断的?还有那一纸“不谅书”,终究只是试图在汹涌的暗流表面画下一道注定会被淹没的、无可奈何的线痕。

我微微弯下腰,将那几页纸从门缝底下轻轻推了进去,纸张悄无声息地滑落在门内地板上像一个无言的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