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
张家别墅,内堂。
与外面宴会厅的金碧辉煌不同,这里古色古香,沉静肃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紧张。
刚才还人声鼎沸的宾客,此刻早已被张家下人客气地请了出去。
周文乐被架走时,那张扭曲的脸,写满了不甘与怨毒。
他想不通。
他怎么也想不通。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柳娇然站在角落,手足无措。
她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脏还在狂跳,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她看看江辰,又看看主位上脸色变幻不定的张定国。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内堂里,只剩下寥寥数人。
江辰。
柳娇然。
张定国。
还有他那个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儿子,张浩阳。
张定国坐在太师椅上,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辰,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他那根紫檀木龙头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咚。”
一声闷响,让张浩阳和柳娇然的心都跟着一颤。
“除了江小友和柳董事长,其他人都出去。”
张定国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几个原本侍立在旁的保镖和管家,闻言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厚重的实木大门。
张浩阳没动。
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怒火中烧。
张定国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你留下。”
张浩阳一愣。
下一秒,张定国说出了一句让他如遭雷击的话。
“过来。”
“给江小友道歉。”
什么?
张浩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道歉?
让我给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道歉?
那个当众诅咒您,搅乱您寿宴的罪魁祸首?
“爸!”张浩阳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陡然拔高。
“您在说什么胡话!”
“让我给他道歉?凭什么!”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把您的寿宴搅得一团糟,把我们张家的脸都丢尽了,我不杀了他,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
他指着江辰,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的鼻尖。
“您是不是被他给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说的那些鬼话,您也信?”
张浩阳状若癫狂。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他只觉得自己的父亲,一定是老糊涂了。
江辰却始终平静。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张浩阳的咆哮,不过是窗外的风声。
他这种漠然的态度,更是让张浩阳怒火攻心。
柳娇然在一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感觉自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这父子俩的怒火倾覆。
“放肆!”
张定国猛地一拍扶手,发出一声怒喝。
整个内堂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张浩阳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看着自己父亲那双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
“我让你道歉,你就道歉!”
张定国指着张浩阳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懂什么!”
“你知道什么!”
张浩阳被吼得一脸茫然。
他死死地瞪着江辰,又看看自己的父亲,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委屈,最后化为了深深的困惑。
“爸,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张定国看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江辰的身上。
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有敬畏,有期盼,甚至还有一丝哀求。
“浩阳啊。”张定国的声音,变得沙哑而苍老。
“你以为,为父真的老糊涂了吗?”
“你以为,江小友刚才说的那些,都只是胡言乱语吗?”
张浩阳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张定国惨然一笑:“我告诉你,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我的确身患顽疾,时日不久了!”
轰!
这句话,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了张浩阳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傻了。
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什么?
都是真的?
子时心口绞痛,遍体生寒,右腿麻木?
这怎么可能!
他作为儿子,天天陪在父亲身边,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
张定国看着儿子那副魂不附体的模样,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之中。
“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十年前你还在国外读书,那时候,为父得了一场怪病。”
“访遍了国内外的名医,做了无数的检查,都查不出任何问题。”
“可我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差。”
“就像江小友说的那样,每到夜里,心口就痛得像是要裂开,整个人跟掉进冰窖里一样,手脚都不是自己的。”
张定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力量。
张浩阳呆呆地听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情,他闻所未闻。
“那时候,所有人都断定,我活不过三个月。”
“连我自己,都已经准备好写遗嘱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老神医。”
张定国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敬畏。
“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
“他只用了三根银针,就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说我这不是病,是被人下了咒,中了一种极阴极寒的降头。”
“他说他道行尚浅,无法根除,只能用他的独门手法,将这股阴寒之气,暂时封印在我的体内。”
张定国顿了顿,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但是,他当初走的时候,曾经留下过一句话。”
“他说,他的法子,治标不治本。”
“最多只能保我十年安稳。”
“十年之后,封印自会松动,阴寒之气将会百倍反噬,到时候,神仙难救。”
十年……
张浩阳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想起来,父亲的寿宴,是七十大寿。
而十年前,正好是父亲六十岁的时候!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爸,那老神医有没有说,十年之后,该怎么办?”
张定国睁开了眼,眼中满是苦涩和绝望。
“他说,十年后,若想活命,必须找到他的传人。”
“只有他的传人,学了完整的心法,才能彻底拔除我体内的阴寒之气。”
“可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我到哪里去找一个素未谋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传人?”
“这十年来,我动用了张家所有的力量,明察暗访,却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没有。”
“直到最近三个月,江小友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些该死的症状,又回来了。”
“一模一样,甚至比十年前,更加猛烈!”
“我每晚躺在床上,都感觉自己像个活死人,在炼狱里挣扎。”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我怕张家会乱。”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准备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