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阳听得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父亲。
他无法想象,这个在外人面前威风八面,如同定海神针一般的老人,这三个月来,究竟承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爸……”
一声哽咽的呼唤,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张定国没有理会他。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他那双浑浊而苍老的眼睛,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他死死地盯着江辰,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直到今天,直到刚才。”
“江小友你当众说出了我的症状,说得一字不差!”
“这些症状,除了我自己,和十年前那位老神医,普天之下,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除非……”
张定国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颤抖。
他向前踉跄一步,龙头拐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在张浩阳和柳娇然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这位跺一跺脚,就能让整个海城抖三抖的张家老爷子。
竟然双膝一软,直挺挺地,就要朝着江辰跪下去!
“爸!”
张浩阳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想冲上去扶,却已经来不及了。
柳娇然更是吓得捂住了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然而,张定国的膝盖,并没有碰到冰冷的地板。
一只看似普通却稳如泰山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出,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臂。
是江辰。
江辰终于动了。
他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张定国,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张老爷子,您这是做什么。”
江辰的声音,平静无波。
张定国被他扶着,老泪纵横,再也没有了半分平日的威严。
他紧紧抓住江辰的手臂,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希望。
“江小友!”
“不,江神医!”
“老头子我有眼不识泰山,我那个混账儿子,更是冒犯了您!”
“求求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救我一命!”
张定国几乎是在用一种哀求的语气,嘶哑地喊着。
“只要您能出手,治好我这身顽疾!”
“我张定国,我整个张家,从今往后愿为您马首是瞻!”
“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就算是让我倾家荡产,老头子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张定国嘶哑的吼声,还在内堂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柳娇然的心上。
她嘴巴张得老大,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张家。
海城的张家!
马首是瞻?
倾家荡产?
这一切,只为了求江辰出手一次。
柳娇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然后又被粗暴地重组。
她看向江辰。
那个男人,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仿佛张定国许诺的,不是一个能搅动海城风云的顶尖豪门,而是一袋不值钱的烂白菜。
站在一旁的张浩阳,此刻终于从那晴天霹雳般的真相中,找回了一丝神智。
他看着老泪纵横,几乎要瘫软在地的父亲。
又看着那个托着父亲手臂,神情淡漠的年轻人。
之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不屑,所有的骄傲,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现实,给了他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他什么都不懂。
他确实什么都不懂。
他不懂父亲这十年来,是如何在深夜里,独自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
他更不懂,眼前这个被他视作骗子、神棍的年轻人,究竟是何等通天的存在。
悔恨,恐惧。
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各种情绪,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在他胸口疯狂翻涌。
张浩阳的嘴唇哆嗦着,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
扑通!
一声闷响。
张浩阳,这位张氏集团的掌舵人,在外人面前向来眼高于顶的张大少。
竟然也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在了江辰的面前。
他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凉坚硬的地板上。
“江先生!”
张浩阳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尽的懊悔。
“之前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狗仗人势!”
“我混蛋,我不识好歹!”
“我给您磕头了!”
“求求您,救救我爸!”
“只要您能救我爸,我张浩阳这条命,从今往后就是您的!”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柳娇然已经彻底麻木了。
先是张老爷子要下跪,现在又是张浩阳。
这父子俩是打算把张家几十年的脸面,在今天一晚上丢个干干净净吗?
可偏偏,她又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面对能逆天改命的神人,所谓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江辰的目光,终于从张定国身上,缓缓移到了地上跪着的张浩阳身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嘲讽,没有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
江辰淡淡地开口。
他扶着张定国,让他重新在太师椅上坐好。
然后,他才慢条斯理地对地上的张浩阳说道。
“起来吧。”
“你爸的命,比你的膝盖值钱。”
张浩阳闻言,如蒙大赦,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看着江辰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敌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
江辰不再理会他。
他重新看向面带期盼的张定国。
“张老爷子。”
“嗯?”张定国连忙应声,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江辰却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没什么。”
“脱掉上衣,趴在桌子上,让我看看。”
这话一出。
整个内堂,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脱掉上衣?
趴在桌子上?
张定国和张浩阳父子俩,同时愣住了。
他们想象过江辰可能会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或者需要准备什么天材地宝。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提出的第一个要求,竟然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柳娇然也是一怔,随即俏脸微微一红,下意识地想转过身去。
但仅仅是片刻的错愕之后。
张定国和张浩阳的脸上,同时涌现出狂喜之色!
这话的意思是他答应了!
他答应出手救人了!
“好好好!”
张定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他哪里还有半分犹豫。
也顾不上有外人在场,双手颤抖着,就开始解自己身上那件定制的唐装纽扣。
张浩阳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爸,我来我来!”
父子俩手忙脚乱,很快就将上衣脱了下来,露出了张定国那略显干瘦,但依稀能看出年轻时轮廓的后背。
张定国按照江辰的吩咐,俯身趴在了那张厚重的红木书桌上。
江辰缓步走了过去。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张定国的后背上,从颈椎开始,一节一节地,缓缓向下按去。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指尖所到之处,张定国原本紧绷的身体,都似乎放松了几分。
张浩阳和柳娇然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他们看到,江辰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张定国后心偏下的位置。
那里,有三个极其淡,几乎看不清的针眼。
若不仔细看,只会以为是皮肤上的小痣。
江辰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封穴续命,以气锁魂。”
“你十年前遇到的那个人,倒也算是个有点本事的。”
江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张定国趴在桌子上,闷声闷气地说道:“江神医,那位老神医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可惜,我再也未能寻到他。”
江辰不置可否地轻笑一声。
“他不是你能找到的。”
“他用的是禁术,强行封印降头,自身也遭了反噬,恐怕早就已经是个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