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在街角最深的阴影里,背对着喧嚣或死寂,面前摆着一张低矮的竹凳,上面放着一个藤编的旧针线筐。没有人知道她的铺面在哪里,似乎整个血月笼罩的鬼市,就是她的绣房。她便是鬼市口耳相传千年,令人又惧又惑的——血月绣娘。
血月绣娘的绣品,是活的,这绝非虚言。
曾有醉醺醺的赌徒深夜路过,看见她在惨白的素绢上绣蓝翅金斑的凤尾蝶。银针刺入绢布的瞬间,接着有生气注入,蝶翅的纹路在血月下发着微光。
最后一针落下,那蝶儿竟振翅从绢布上飞起,翅膀扇动的风带着淡淡的血腥,轻盈地落在赌徒肩头。蝶翅优雅开合,洒下的晶莹并非露水,赌徒伸手一抹,指尖便染上暗红,浓重的血腥气直冲鼻腔,让他瞬间酒醒大半。
没等他反应过来,蝶翅上的金斑突然变得黯淡,下一秒便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只在他肩头留下一小片微不可查的湿痕,风一吹,便成了干涸的血渍,再也无法洗净。
还有一次,城中富商为讨小妾欢心,带着重金求她绣一幅“鸳鸯戏水”锦帕。她接过锦缎时,指尖的冰凉让富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绣成那日,富商捧着锦帕,见帕上碧波荡漾,鸳鸯交颈缠绵,羽毛的光泽在灯下流转,喜得合不拢嘴。
可刚走出鬼市,怀中锦帕突然发烫,他低头一看,魂都快吓飞——那对鸳鸯竟真的在帕面的“水波”里游动,时而潜入“水底”,时而浮出“水面”,喙中吐出的细小气泡飘到空中,“啵”地炸开。每一声炸响,都伴随着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与哭骂,声音扭曲痛苦,满是怨毒,带着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回响。
富商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将锦帕扔进阴沟,污水吞没锦帕的瞬间,水面上传来几声凄厉的呜咽,转瞬便消散在夜色里,只留下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提醒着他方才所见并非幻觉。
更令人忌惮的,是绣娘的眼睛。有人说,那是血月的碎片熔铸而成,在血月下从不反光,反而像两个深不见底的血潭。无论你将罪孽与执念掩埋得多深,只要被她的目光扫过,所有的伪装都会被撕碎,那些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阴暗,会在她的眼眸里无所遁形。
牟府少奶奶的出现,让血月绣娘的传说又添了一笔惊悚。
少奶奶是都广城新贵,出身贫寒,却凭着绝色美貌和狠辣手腕,嫁入城中最显赫的牟家。可牟家子嗣单薄,她嫁入三年仍未诞下一儿半女,地位岌岌可危。为了巩固权势,也为了“多子多福”的祥瑞名声,血月之夜,她带着装满金银的锦盒和上好的云锦,趾高气扬地找到了街角的绣娘。
“绣一幅‘百子千孙图’,要最热闹、最喜庆的。”少奶奶的声音带着豪门贵妇的矜贵,手指上的翡翠戒指在血月下泛着冷光,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必须栩栩如生,就像你绣的那些活物一样。”
绣娘缓缓抬起头,血月的光辉落在她脸上,皮肤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是多年未曾见过阳光。她的目光掠过少奶奶精心描画的眉眼,掠过她身上价值不菲的绫罗绸缎,最终停在她紧攥锦盒的手上。那双血潭般的眼眸深处,有细碎的红光在缓缓搅动,像是在读取某种被掩盖的过往。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冰冷如铁的手,接过云锦和酬金,指尖触碰到少奶奶皮肤时,对方像被冰锥刺中,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数日后,血月将尽,绣品被送到牟府。少奶奶端坐在正厅,身边围着一群阿谀奉承的仆人,她得意地打开锦盒,准备接受众人的夸赞。可当云锦被展开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从脸颊褪去,只剩下惊恐的惨白。
云锦之上,确实热闹非凡。孩童们穿着喜庆的红衣,有的放风筝,风筝线在帕面上游走,真的在随风飘动;有的蹲在地上斗蛐蛐,蛐蛐的触须清晰可见;还有的在庭院里蹴鞠,裙摆扬起的弧度充满动感。可就在这些祥和的画面间隙,在亭台楼阁的阴影深处,在假山怪石的孔洞之中,赫然绣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那女鬼穿着破旧的下人衣裳,衣料上绣着的补丁还泛着霉斑,身形扭曲得不成样子,十指如钩,指甲缝里嵌着污泥,正从一个枯井中奋力向外攀爬。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鬼青白浮肿、怨毒狰狞的脸——那眉眼、那轮廓,竟与少奶奶年轻时的丫鬟小翠,一模一样!
“啊——!”少奶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音尖锐,带着一种被毒蛇咬中的恐惧。她疯了一般扑上去,尖利的指甲就要撕碎那幅绣品,以为只要毁掉它,那可怕的女鬼就会消失。
可她的指尖还未触及云锦,绣品上的女鬼突然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流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奶奶,跨越了画纸与现实的界限。紧接着,在少奶奶和仆人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女鬼的一只手,竟真的从锦缎的平面上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青紫肿胀的手,皮肤紧绷得发亮,沾满了黑色的污泥,还滴着冰冷的井水,带着尸体的腐臭与阴寒。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只手便闪电般掐住了少奶奶雪白的脖颈!
窒息感瞬间攫住少奶奶,她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双腿剧烈踢蹬,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因为窒息整个人变得狰狞恐怖。女鬼冰冷湿滑的手指如同铁钳,越收越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少奶奶的皮肉里。
一个嘶哑怨毒的声音,刮过意识,直接钻入少奶奶的脑海,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你以为…灌醉你丈夫…买通那个黑心的稳婆…害死了那个撞破你偷情的丫鬟小翠…把她沉进后院枯井…就真的能安息吗?!你以为…用我的命换来的富贵…能长久吗?!你以为…你的骨头里…没有刻着我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狠狠烫在少奶奶的灵魂上。那是她深埋心底最阴暗的秘密——当年她尚未发迹,与府中管家私通,被丫鬟小翠撞破。为了自保,她灌醉丈夫,买通稳婆,谎称小翠怀了野种,将其活活打死,深夜沉进后院枯井,还在井口压上沉重的石板,以为这样就能永远掩盖罪行。这些年,她靠着牟家的权势步步高升,早已将小翠的死抛在脑后,可此刻,这尘封的罪孽,却被一幅绣品无情地揭开。
就在少奶奶即将昏厥的瞬间,窗外那轮即将隐去的血月,光芒突然骤然暴涨,殷红如血的光柱穿透窗棂,直射进屋内。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无数根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血红色丝线,从少奶奶的七窍、毛孔,甚至指甲缝中疯狂钻出!那些丝线泛着猩红的光,无视墙壁与屋顶的阻隔,密密麻麻地射向夜空,另一端,精准地连接在鬼市街角——绣娘那苍白冰冷的指尖上。
此刻的绣娘,仍端坐在阴影中,血月的光辉映着她毫无表情的侧脸。她的手指微微勾动,像是在弹拨无形的琴弦。随着她的动作,连接在少奶奶身上的万千红线,突然猛地勒紧、震颤,像是有生命的毒蛇,在疯狂吸食她的生机与魂魄。
“呃啊——!”少奶奶爆发出非人的惨嚎,身体剧烈抽搐,四肢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她感觉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在啃噬她的骨头,吸吮她的骨髓,每一寸筋骨血肉都像被生生抽离、搅碎。那痛楚深入灵魂,比凌迟还要可怕,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第二天黎明,血月终于隐去,银月的光芒重新洒在大地上。牟府的大门洞开,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少奶奶踉跄着跑了出来。她的发髻早已散乱,华贵的衣裳被撕成布条,眼神涣散,嘴角流着涎水,十指鲜血淋漓,指甲全被自己抠翻,露出里面粉嫩的肉。
她逢人就扑上去,死死抓住对方的衣袖,发出癫狂又凄厉的笑声,反复嘶喊着同一句话:“布!布里面有人在咬我的骨头!在咬我的骨头啊!哈哈哈哈!”
少奶奶彻底疯了,被牟家下人拖回府中,关在柴房里,日夜重复着那句疯话。而那幅诡异的“百子千孙图”,连同绣品里爬出的女鬼,在血月消失的刹那,化作了一缕青烟,只留下一地冰冷的灰烬,和房间里经久不散的、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怨念。
鬼市的老鬼们都说,血月绣娘从不是在“绣”活物,而是在“缝补”罪孽——她用红线串联起被遗忘的真相,用绣品唤醒沉睡的怨灵,让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都逃不过自己种下的恶果。
她就是一朵绽放在血肉与罪孽中的花,妖异、恐怖,却又带着一种残酷的公正,在每一个血月之夜,静静等待着下一个带着执念而来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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