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我在大明炼石油 > 第40章 油名鹊起,炉火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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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衙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

隔绝了堂上污浊的算计与王师爷毒蛇般的目光。

深秋午后的阳光兜头泼下,刺得李烜微微眯眼。

他站在衙前石阶上,胸口伤处的钝痛被这暖意一激,

反而清晰起来,却奇异地压不住心底那股破笼而出的戾气与…一丝滚烫的畅快!

赢了!

牛扒皮那张油脸垮塌如泥的败相,

王师爷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怨毒,

就是此刻最好的止痛散!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里还残留着衙门口石狮子的冰冷和远处市集的烟火气。

“烜哥儿!”

“东家!”

炸雷般的呼喊从台阶下的人群里爆开!

陈石头像头红了眼的蛮牛,

撞开挡路的看客,第一个冲到跟前!

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涕泪横流,

也顾不上脏,一把抓住李烜的胳膊,

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骨头捏碎!

“出来了!真出来了!俺就知道!老天开眼!”

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咧着嘴笑,模样滑稽又真挚。

柳含烟紧随其后,小脸煞白,嘴唇抿得死紧,

那双黑亮的眼睛却像燃着两簇火苗,死死盯着李烜,

仿佛要确认他是不是少了一根头发。

她没说话,只是用力地点着头,胸口剧烈起伏。

徐文昭站在稍远处,一身青衫洗得发白,

脸上惯有的清高被一种极度的复杂取代。

他看着被石头和含烟围住的李烜,

又望向衙门紧闭的大门,袖中的拳头松了又紧,

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默默跟了上来。

回工坊的路,从未如此喧嚣。

“看!那就是李烜!打赢官司的李烜!”

“嘿!就是他熬的‘明光油’!连县太爷都判没毛病!”

“啧啧,看着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听说那油点起来贼亮堂!”

“牛扒皮这次可算踢到铁板了!活该!”

沿途镇民指指点点,议论声如同滚水般沸腾。

好奇、敬畏、羡慕、幸灾乐祸…

种种目光交织成网,

将李烜一行人牢牢罩住。

往日里那些或鄙夷或漠然的面孔,

此刻都换上了截然不同的神色。

李烜的名字和“明光油”,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开去。

刚走到镇东头,

离工坊还有半里地,

景象就让李烜瞳孔一缩!

往日里僻静的小路,此刻竟被堵得水泄不通!

驴车、独轮车、挑着担子的脚夫…乌泱泱挤作一团!

人声鼎沸,比赶大集还热闹!

“让让!让让!俺是城西铁匠铺的!先让俺进去!”

“滚蛋!俺们渡口三条船等着油夜航呢!误了时辰你赔?”

“李东家!李东家回来了!”

不知谁眼尖吼了一嗓子。

人群瞬间炸开锅!无数道目光“唰”地聚焦过来!

如同饿狼见了肉!

“李东家!俺要五十斤‘明光油’!现钱!”

“俺要二十斤!急用!”

“还有俺!俺们布庄掌柜说了,有多少要多少!”

汹涌的人潮瞬间将李烜几人淹没!

无数只手伸过来,攥着铜钱、碎银,

甚至还有拎着鸡鸭当定钱的!

场面彻底失控!

“都别挤!排队!排队!”

陈石头急得满头大汗,

张开粗壮的胳膊死死护住李烜,像一堵人墙。

“柳姑娘!管管啊!”

徐文昭也被挤得东倒西歪,斯文扫地,急得大喊。

柳含烟小脸紧绷,

猛地抄起墙根下一根备用的粗木杠,

狠狠敲在旁边一个废弃的铁皮桶上!

“哐——!!!”

刺耳的金铁交鸣瞬间压过所有嘈杂!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一静。

“想买油的!”

柳含烟的声音又脆又亮,

带着不容置疑的泼辣,

黑亮的眼睛扫过人群。

“都给老娘排队!挤坏了我家东家,

砸烂了工坊,一滴油都没有!

父亲!开条子!按条子顺序,先来后到!”

孙老蔫哆嗦着挤出来,

手里攥着一沓裁好的毛边纸条和秃毛笔,

颤巍巍地开始登记。

人群在柳含烟的木杠“威慑”和孙老蔫的登记下,

总算勉强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骂骂咧咧的长龙。

一踏入工坊院门,热浪、油味和鼎沸的人声如同实质般拍在脸上!

“快快快!三号炉火候稳住!别冒黑烟!”

“滤布!滤布又堵了!换新的!”

“草木灰!草木灰备足!别断档!”

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土院子,

此刻更像一个巨大的、沸腾的蜂巢!

三座土法分馏炉炉火熊熊,

粗陶罐被烧得滋滋作响,

滚烫的油蒸汽混合着草木灰的味道弥漫不散。

匠人们个个满头大汗,油污满面,

如同刚从油锅里捞出来的“油猴子”,

在弥漫的烟雾和堆满陶缸、木桶、滤布、

草木灰袋子的狭窄空间里穿梭奔忙,吼声嘶哑。

柳含烟一回来,立刻成了绝对的核心。

她像只灵巧又凶悍的蜂王,在混乱的工坊里精准穿梭。

“王墩子!你那罐油火候过了!赶紧降温!想炸锅吗?”

“二愣子!滤布叠三层!

说了多少遍!灰撒匀!搅!用力搅!

没吃饭吗?”

“石头!带人去库房搬新陶缸!

快!那边油快溢出来了!”

她语速飞快,指令清晰,手中还不停,

抄起一根铁钎就去捅一处堵塞的冷凝陶管接头,动作麻利得不像话。

陈石头更是化身不知疲倦的骡子,扛着沉重的陶缸健步如飞。

徐文昭看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还是他印象中“奇技淫巧”的腌臜作坊?

分明是一架在极限边缘疯狂运转的战争机器!

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被那汹涌的订单和流淌的油催动着!

李烜没去添乱。

他靠在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干上,

缠着布条的手指间夹着一张柳含烟塞过来的订货单子。

上面的数字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铁匠行会预购五百斤…

渡口船帮三百斤…

布庄、米铺…甚至还有邻镇慕名而来的商贩…

识海中,《万象油藏录》微光闪烁,

能量点一栏的数字,

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跳动!

【 1… 1… 1…】每一次跳动,

都对应着外面那一桶桶清亮的“明光油”被运走,

点亮一盏盏灯,润滑一架架车轴。

因祸得福?

李烜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牛扒皮,王师爷,你们想用牢房和污名压垮我?

却亲手把我和我的油,推到了这青崖镇所有人的眼前!

这滔天的订单,就是抽在你们脸上的响亮耳光!

“李公子好手段。”

一个清泠中带着一丝审视的女声在身侧响起。

李烜抬眼。

只见沈家青涯镇女管事沈月花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外。

她今日换了身更利落的藕荷色窄袖褙子,

发髻简单绾起,斜插一支白玉簪,

俏丽的脸庞上带着惯有的精明笑意,

眼神却锐利如针,仔细打量着工坊内热火朝天的景象,

尤其在那些粗陋却运转不停的陶泥盘管上停留许久。

“沈姑娘。”

李烜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啧啧,公堂上一把火,

烧得牛扒皮灰头土脸,

也把你这‘明光油’烧成了金字招牌。”

沈月花走近几步,

目光落在李烜手中的订货单上,

笑意更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

“如今这油,可是比金子还抢手。

李公子,你这小作坊,怕是吞不下这么大的饼吧?”

她纤纤玉指随意点向一个正在出油的陶罐接口:

“瞧瞧,这陶管接口粗糙,

缝隙渗油,冷凝也不够,

白浪费了多少蒸汽热力?

还有这草木灰提纯,费力费时,

十斤粗油怕也炼不出五斤清油吧?

这损耗…啧啧。”

字字戳在工坊的痛处!精准狠辣!

李烜眼神微凝。

这女人,眼光毒得很!

“沈姑娘有何高见?”

李烜不动声色。

“高见谈不上。”

沈月花轻笑,从袖中抽出一方素白丝帕,掩了掩鼻尖并不存在的油烟气。

“合作。我沈家出银子,出铺面,出人手,

帮你把这‘明光油’铺到府城,

铺到运河码头!利润嘛…好商量。”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李烜看着眼前这张巧笑倩兮的脸,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牛扒皮油腻的胖脸和王师爷阴鸷的三角眼。

资本…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沈家的“合作”,不过是换了一种更体面、也更贪婪的吞噬方式。

“沈姑娘好意心领。”

李烜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工坊虽小,暂时还转得开。这油,姓李,也只能姓李。”

沈月花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哦?李公子胃口不小,也不怕噎着?”

“噎死,也比被人连皮带骨吞了强。”

李烜扯了扯嘴角,目光越过沈月花,

投向工坊中央炉火最旺处。

柳含烟正踮着脚,指挥两个匠人调整一根新盘上的陶管角度。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沾着油污却异常专注的侧脸,

汗水顺着脖颈流下,没入粗布的衣领。

陈石头扛着一大袋草木灰,

闷头从旁边冲过,差点撞到人,

引来柳含烟一声清脆的呵斥。

徐文昭站在角落,看着手中的账本,

眉头紧锁,似乎在计算着惊人的损耗与成本,

时不时抬头看看混乱的工坊,又看看李烜,眼神复杂难明。

粗陋的陶缸里,清亮的“明光油”汩汩流淌,注入木桶,被等候的伙计抬走。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灰的碱味、油品的温润气息、汗水的咸腥和炉火的燥热。

这一切,混乱、粗粝、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挣扎,却又充满了野蛮生长的澎湃力量!

沈月花顺着李烜的目光看去,

红唇微抿,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好。那就拭目以待,看李公子如何用这泥巴管子,熬出个金玉满堂。”

她优雅转身,裙裾微扬,

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人群,消失不见。

李烜收回目光,看向手中那张沉甸甸的订货单。

识海里,《万象油藏录》的能量点仍在稳定地跳动。

他深吸一口这混杂着油污与希望的热烈空气,

胸腔的闷痛仿佛都被这灼热的气息熨平。

他走到柳含烟身边,

指着那根新盘上的陶管接口渗出的油渍,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工坊的嘈杂:

“含烟,接口用湿泥掺细麻絮,裹紧,再烤干。”

“石头,去寻耐火更好的陶土。”

“孙老爹,损耗账目,单独列册!每一滴油,都得算清楚!”

他环视着这如同战场般喧嚣混乱的工坊,

看着一张张油污却充满干劲的脸,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今晚!炉火不熄!油流不断!”

“咱们熬油!”

“也熬他个星火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