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烬爱千尘 > 第76章 铁笼笑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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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日锦赶到城东派出所时,大厅里灯火通明得刺眼,却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那些坐着“铁窗泪”呼啸而去的“同路人”,早已被塞进了某个不见天日的角落。只有值班台后面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员,其中那个让他恨得后槽牙发酸的高个子警官,正稳如泰山般坐在那里。

他强压下翻涌的怒火和几乎要冲破胸膛的屈辱,走到冰冷的值班台前,对着高个子警官,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得像砂砾摩擦:“警官,我来了,杜日锦。”

高个子警官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面前是团空气,公事公办地对旁边的值班警员说:“查他,身份证号7432……0530。”值班警员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屏幕幽光闪烁,很快吐出一张印着杜日锦证件照的临时身份证明。警员拿着纸,对着杜日锦此刻狼狈不堪的脸仔细比对,又和高个子警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啪”地甩过来一张表格:“填了。”

杜日锦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卑微地趴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填写着个人信息。填完,又被命令在一个油腻的印泥盒里蘸了蘸,在表格指定位置按下了一个鲜红刺目的指印,如同盖下耻辱的印章。

值班警员收起表格,眼皮依旧耷拉着,声音毫无波澜:“行了,你可以走了。”

杜日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悬了一整晚、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噗通”一声砸回肚子里,虽然落点有点狼狈不堪。巨大的解脱感让他如蒙大赦,赶紧对着值班台连鞠了两个近乎九十度的躬,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谢谢警官!麻烦你们了!谢谢!太感谢了!”他转身就往那扇厚重的玻璃大门冲去,脚步都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轻快,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他尊严扫地的鬼地方。

刚推开玻璃门,深夜凛冽的寒风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急切地伸长手臂,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般朝着驶近的、亮着“空车”灯的出租车拼命招手。

车子缓缓停稳。就在他拉开车门,半个身子带着逃离的急切探进温暖车内的刹那——

“外面那个!杜日锦!!回来——!!”

一声炸雷般的吼叫,猛地从灯火通明的大厅里炸开,穿透玻璃门,狠狠砸在他的耳膜上!

杜日锦的动作瞬间定格,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片刺眼的光明:“叫……叫我?!”

“对!就是你!马上进来!事还没完!!”值班警员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命令,透过玻璃门传来。

杜日锦那颗刚捂热一点的心,瞬间从胸腔直坠冰窟深渊!他茫然地、失魂落魄地缩回身子。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刺耳的喇叭,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串嘲讽般的尾气。

他像只被无形绳索扯回的木偶,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三挪,万般不情愿地再次踏入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大厅。

高个子警官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石像。值班警员用下巴指了指大厅侧面一条狭窄的、通往后面楼道的走廊入口,声音毫无温度:“你,暂时到里面那栋楼去等着。”

杜日锦心里警铃大作,强烈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但他别无选择,只能依言走向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走廊。

这条走廊异常狭窄逼仄,两侧墙壁刷着惨白惨白、已经斑驳脱落的墙漆。头顶是几根惨白的、嗡嗡作响、如同垂死挣扎般的日光灯管。最让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竖的是——走廊尽头赫然是一扇厚重的、包裹着冰冷铁皮的防盗门!而走廊两侧,每隔几步就是粗壮无比、焊死在水泥墙里的铁栅栏!这哪里是走廊?分明就是一个过渡的牢笼!一个让人喘不过气的钢铁咽喉!

他刚踏进这钢铁咽喉的范围,身后通往大厅的那扇门就“哐当”一声,带着沉重的回响被无情关上!瞬间隔绝了外面那点微弱的光线和仅存的希望。一股冰冷刺骨、混合着铁锈、陈年灰尘和消毒水气味的绝望气息,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将他淹没。想跑?插翅难飞!

一个穿着辅警制服的人从里面阴暗的值班室探出头,冷冰冰地甩过来一句:“先站走廊上等着!别乱动!”

杜日锦像个被老师严厉惩罚的小学生,背脊紧贴着冰冷粗糙、仿佛能吸走所有热量的水泥墙壁,在惨白灯光的无情照射下,开始了漫长的罚站。时间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沥青,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他试图回想今晚这荒诞离奇的一切,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剩下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屈辱。

不知站了多久,腿脚早已麻木得失去了知觉,走廊里地狱般的寒气顺着裤管疯狂上蹿,冻得他牙齿咯咯作响,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终于,值班室换班了。新来的一个年轻警察推门出来,看到他像个门神雕塑一样杵在惨白灯光下,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语气极其不耐,像驱赶苍蝇:“喂!你站这儿当摆设展览啊?进去!跟他们一块儿待着去!”他用下巴不耐烦地朝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铁门点了点。

杜日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解释,声音带着恳求:“警察同志!刚才那位同志让我站这等的!我跟里面那些人不一样啊!他们是……是那个……我是来找人的!我什么都没干!真的!”他试图强调自己的“清白”。

年轻警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什么不一样?进到这里面的,都一样!少啰嗦,赶紧进去!别磨蹭!”他不由分说,掏出钥匙串,哗啦作响,精准地找到一把,“咔嚓”一声捅开了那扇沉重铁门的大锁。

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气息——混合着汗臭、廉价香精、体味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熏得杜日锦几乎窒息!

他还想挣扎辩解,年轻警察已经极其不耐烦地用力推了他一把:“磨蹭什么!进去!”

杜日锦一个踉跄,狼狈不堪地跌撞进了门内。就在他勉强站稳的瞬间——

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金属撞击声“轰隆”一声猛然关闭!紧接着,是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的、无比清晰、无比冰冷的“咔哒”声——彻底锁死了!

杜日锦站在门内这方寸之地,最后一丝侥幸和希望被这金属的冰冷声响彻底碾碎、消亡。愤怒、屈辱、刺骨的冰冷、灭顶的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他们把他当什么了?和那些真正的……关在一起?好人当贼办?还是说,这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针对他的、荒诞的陷阱?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在这冰冷坚硬的铁笼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刻骨地感受到一个普通个体的渺小与无助——仅仅一步踏错,便是这深不见底的泥沼,万劫不复。

这个关押室比他想象中更狭小、更严密,活脱脱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皮罐头。他绝望地环顾四周。不到十五平米的逼仄空间,竟塞了十几个形容枯槁的男人!空气污浊得仿佛能拧出黑色的油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重量。有人像受惊的虾米蜷缩在冰冷墙角;有人背靠背坐着,脑袋耷拉着打盹,脸上是麻木的疲惫;有人眼神空洞失焦,直勾勾地盯着同样冰冷的天花板。其中四个,手腕上戴着明晃晃的手铐,金属在惨白灯光下反射着刺眼而冰冷的光,如同耻辱的烙印。剩下的人,包括他自己,虽然没有那冰冷的金属束缚,但脸上都挂着同一种表情——那是待宰羔羊特有的、混合了麻木、恐惧与彻底认命的灰败。

没人说话。死寂,像一块巨大而沉重的、浸透了冰水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笼罩下来,压得人胸腔憋闷,几乎无法呼吸。

杜日锦在人群的缝隙里,艰难地找到了一个勉强能下脚的地方,背靠着冰冷刺骨、仿佛能吸走灵魂的墙壁。双脚并拢站军姿?太累,体力早已透支。稍息?空间狭窄得连转身都困难。蹲下?腿早已麻木僵硬。最后只能学着旁边那些“前辈”的样子,极其别扭地、艰难地盘腿坐在地上。

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透过薄薄的裤子,瞬间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可怜的热气贪婪地吸走。初冬深夜的地板,寒气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毫不留情地扎进骨头缝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屁股和大腿就彻底失去了知觉,仿佛那截身体已经脱离了他,不再属于自己。

十几个人像沙丁鱼罐头般挤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铁罐子里,唯一的、可悲的“好处”或许就是——人挤人的紧密,能稍微抵挡一点那无孔不入、刺入骨髓的寒冷。杜日锦冻得浑身筛糠般颤抖,上下牙磕碰得咯咯作响,睡意被彻骨的寒意驱逐得无影无踪。

旁边一个戴着手铐、脸色蜡黄如同旧报纸的中年男人,正小声地、痛苦地吸着气。杜日锦实在忍不住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冰冷,用胳膊肘极其轻微地碰了碰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试探:“老哥,你…你这是…被抓现行了?”

中年男人抬起沉重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懊丧和认命:“嗯,点背透顶…刚进去…裤子都没脱利索…就被按住了…等着吧,等家里拿钱来赎人…”他叹了口气,仿佛认命般闭上了眼。

杜日锦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也压低声音,带着满腔无处诉说的冤屈和荒诞感:“我他妈冤得六月飞雪了啊!我连那鬼地方的旋转门都没摸到!刚踏上六楼地毯,就被当‘同伙’给摁这儿了!我说我是来找人的,找那个坑我的王八蛋…谁他妈信啊?!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处申诉的愤怒和被命运戏耍的巨大荒诞感。

这冰冷、污浊、绝望的铁笼,成了他精心策划的“抓奸行动”最讽刺、最荒谬的终点站。他像个蹩脚的演员,一头撞进了自己导演的闹剧高潮,却发现自己成了主角——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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