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都市小说 > 烬爱千尘 > 第83章 晨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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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灯初上,街市喧嚣。杜日锦选了一家以“柠檬鸭”闻名的实惠小馆。店堂不大,装饰古朴,暖黄的灯光下,招牌菜的酸甜香气霸道地钻入鼻腔,勾得人馋虫直闹。他挑了临窗的卡座,窗外车河如织,尾灯拖曳成一片橘红色的光带,无声流淌,衬得窗内这方小天地,倒像星河里漂浮的一叶孤舟。

婷莉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杜日锦连忙起身招手。她款款落座,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明媚笑容。

“不好意思啊妹妹,”杜日锦带着歉意开口,“地方普通,菜也简单,怕委屈你了。”

“哥你太见外了!”婷莉莉嗔怪地白他一眼,声音甜得发腻,“你请的,我都喜欢!而且我正馋这口柠檬鸭呢,哥你真懂我!”她环顾四周,眼底浮起一层刻意营造的怀念水雾,“哥,我们好久没这样坐着吃饭了……真像回到了以前一起租房的时候,挤在沙发上说说笑笑……唉,可惜啊,都回不去了……”说着说着,那水雾竟似要凝成泪珠,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几分货真价实的落寞和悔意。

杜日锦心头像被柠檬汁蜇了一下,涩涩的,连忙岔开:“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喜欢就好!看看还想加点什么?”

“不用啦哥,”婷莉莉摆摆手,目光灼灼地锁住他,带着钩子似的,“就我们俩,点多了浪费。这样清清静静的,多好,就像……两个人,干干净净的,一对一最好。”她话里有话,试探着杜日锦的反应。见他只是低头喝水,便自顾自说下去,语气带了点自嘲的愤懑,“感情也是,一对一才纯粹。什么备胎啊,都是虚的……哥,我栽了,被劳荣那混蛋耍得团团转……要不是你帮我,我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旧事重提,她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杜日锦怕气氛再沉下去,赶紧打断:“好了莉莉,今天咱们是来高兴的,不提那些糟心事了。喝点什么?饮料?还是……来点红酒?”

“喝点红酒吧!”婷莉莉立刻接口,带着点豁出去的意味,“就……一人一瓶?”

说好的一瓶,婷莉莉却喝得飞快。一瓶见底,她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眼神也迷蒙起来,似乎觉得不够尽兴,又招手叫了一瓶。杜日锦想拦,她已经给自己满上了。第二瓶红酒大半进了她的肚子。

走出餐馆,夜风一吹,她脚下像踩了棉花,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了杜日锦胳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醉话。

“莉莉?莉莉你醒醒!你家在哪儿?”杜日锦连声追问。

婷莉莉只是哼哼唧唧,连个完整的地址都吐不出。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深更半夜,一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姑娘,总不能扔大街上。猛地想起婷莉莉提过是依玩帮忙找的房,就在依玩附近!他依稀记得依玩住的小区,赶紧拦了辆出租车,报出大致方位,同时手忙脚乱地翻找婷莉莉的包,希望能找到钥匙或者依玩的电话。

一番折腾,总算在依玩住的那栋楼里找到了婷莉莉租的一室一厅小套间。开门,开灯,小小的空间一览无余,透着股临时落脚的生疏感。杜日锦半扶半抱,费劲地把婷莉莉弄进唯一的卧室,让她歪倒在单人床上。帮她脱掉鞋袜,盖好薄被。又冲了杯温热的糖水,小心托着她的后颈喂下去。再倒好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触手可及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满头大汗,长长吁了口气。

退到狭小的客厅,他打开壁橱,翻出一张蒙尘的旧凉席、一床薄毯和空调被。客厅没床,他只好在冰凉的地板上铺开席子,和衣躺下,把毯子裹紧。空调开了暖风,发出单调的嗡嗡声,却驱不散地板的寒意和心头的纷乱。

凌晨,万籁俱寂。

“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地将杜日锦从浅眠中惊醒!是玻璃杯!

紧接着,卧室里传来婷莉莉含混不清、带着哭腔的呓语:“水……喝水……渴死了……”

杜日锦一个激灵坐起,端着水杯快步推门而入。

眼前的景象像一道惊雷,劈得他瞬间僵在原地,血液轰地冲上头顶!

床头柜边的地板上,散落着玻璃杯的锋利残骸。而床上……

昏暗的夜灯勾勒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剪影——婷莉莉不知何时,竟把睡衣蹭得乱七八糟,大片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在朦胧的光线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她却浑然不觉,或者说醉得毫无意识,只是紧闭着眼,皱着眉,难受地反复呢喃:“水……水……”

杜日锦头皮炸开,第一反应是把水杯往柜子上一放,掉头就走。可看她那醉态,手脚软得像面条,自己喝?怕是会再摔一个杯子,甚至被碎片划伤!他猛地别过脸,深吸几口凉气,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和脸上滚烫的燥热,硬着头皮,视线死死钉在墙角一处剥落的墙皮上,摸索着走过去。一手小心地托起她滚烫的后颈,一手颤抖着把水杯凑到她干裂的唇边。

“慢点……”他声音干涩得厉害。

婷莉莉迷迷糊糊地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下去。似乎还不解渴,又哼唧着要。杜日锦如蒙大赦,几乎是逃回客厅倒水,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上。

喂完第二杯水,婷莉莉终于安静下来,沉沉睡去,身体舒展成一个毫无防备的姿势。杜日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回客厅,反手带紧门。他躺回冰冷的地铺,黑暗中,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剪影和滑腻温热的触感却在脑海里疯狂闪现。他烦躁地翻了个身,硌得骨头生疼,猛地想起一年前在班婧婧小姑家守夜那晚,也是这般心潮翻涌却恪守着那条线,后来想起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可今晚……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感让他瞬间清醒:杜日锦,你想什么呢!趁人之危,那才真不是人!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默念着乱七八糟的清心咒,一夜无眠,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极度的疲惫中迷糊过去。

清晨六点半,厨房传来锅铲碰撞的轻微响动。

杜日锦困倦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看到婷莉莉穿着整齐的家居服,正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煎蛋的香气飘散出来。

她神情自然,动作利落,仿佛昨夜那场惊涛骇浪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

她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个略带羞涩和歉意的笑容:“哥,吵醒你了?快去洗漱,早餐马上就好。”声音清亮,全无宿醉的沙哑。

杜日锦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挣扎着起身,弯腰收拾地上的铺盖卷。凉席刚卷好,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点不耐烦的敲门声:

“莉莉姐!开门!我忘带钥匙啦!”

杜日锦下意识地,趿拉着鞋走过去,拧开了门锁。

门里门外,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杜日锦?!”

“依玩?!”

两人几乎同时惊呼出声,脸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写满了难以置信和猝不及防的震惊。

杜日锦指着门外,脑子一片空白:“你……你怎么住这儿?”他明明记得依玩住隔壁单元。依玩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先扫过他凌乱如鸡窝的头发、眼下的浓重乌青,再扫向他身后刚卷起的、明显铺在地上的席子,最后死死定格在他布满倦容的脸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震惊、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话该我问你!杜日锦,你怎么会睡在这儿?!”她特意加重了“睡”字。

杜日锦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一时语塞:“我……”

“我怎么不能住这儿?”依玩抱着胳膊,语速快得像机关枪,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杜日锦,“这房子我租了一年多了!莉莉姐跟劳荣那渣男掰了没地方去,还是我好心告诉她隔壁单元有空房,她才搬来的!就上个月的事!”她再次重重强调了“隔壁单元”,像在划清一条无形的界限。

这时,系着碎花围裙的婷莉莉端着煎蛋盘子从厨房快步走出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连忙堆起笑容解释:“是是是,哥,之前是跟你合租,后来……后来这边房租确实便宜点,依玩告诉我消息,我就搬过来了。忘了跟你细说,对不住啊哥。”她把盘子放在小餐桌上,试图用轻松的语气驱散尴尬,“我叫依玩过来一起吃早餐的,我们经常搭伙。哥你也一起,正好热闹!”

小小的餐桌上,气氛微妙得能拧出水来。煎蛋的香气也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尴尬。三人默默吃着,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突然,依玩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凑近杜日锦的肩膀,伸出手指,动作精准得像在拆弹:“哥别动。”她捏起一根明显不属于杜日锦的、长长的、带着微卷的发丝,在指尖慢悠悠地捻了捻,仿佛在鉴定什么稀世珍宝。然后,她的目光带着十足的戏谑和了然,在杜日锦瞬间涨红的脸上和婷莉莉骤然僵住的表情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近乎讥诮的笑:“哟,看来昨晚……叙旧叙得挺‘深入’啊?难怪莉莉姐今天气色这么好,容光焕发的。恭喜恭喜,破镜重圆了这是?”

杜日锦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炸毛:“胡说什么呢依玩!我睡客厅地板!刚收拾完!莉莉睡卧室!清清白白!你别在这儿瞎造谣!”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依玩晃了晃指尖那根“铁证如山”的长发,眉毛挑得老高,声音拖得长长的:“哦?睡地板?那这根莉莉姐的宝贝头发,怎么‘飞’到你肩膀上的?难道是它自己长了腿,半夜溜达过去的?”她嗤笑一声,眼神更加促狭,“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睡了就睡了呗,又不犯法。听说没,单身女性生孩子都合法了呢!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依玩!”杜日锦又急又气,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门,百口莫辩,“我……我衣服上怎么可能有莉莉的头发?我跟你根本说不清!反正我们没睡一起!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得直抓头发,额角青筋都隐隐跳动。

婷莉莉在一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放下碗筷,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不耐烦的“大度”:“行了行了!争这个有意思吗?又不是六七十年代,拉个手都要写检查!睡没睡有那么重要吗?多大点事儿!吃饭!这事儿翻篇了!谁也不许再提!”她拿起筷子,用力戳着碗里的煎蛋,眼神却有些飘忽。

杜日锦看着婷莉莉这急于“翻篇”的反应,再看看依玩指尖那根刺眼的长发,再看看依玩脸上那副“我懂,我都懂”的洞悉表情,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强烈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烦躁地抓乱了本就凌乱的头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最终只能挫败地狠狠跺了下脚,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憋屈和愤怒。

餐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碗筷碰撞发出的、格外刺耳的轻响。窗外,清晨的微光似乎也带着一丝嘲弄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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