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沉寂与线报
日子像拧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流走了小半月。
杜日锦和婷莉莉这对“合租兄妹”，默契地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手机信息栏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谁也没主动去戳破那层因“意外坦诚相见”（卫生间门锁罢工事件）而滋生的尴尬——眼神交汇时，总带着点不自然的闪躲。虽然嘴上互相安慰“习惯就好”，但空气里那点若有似无的别扭劲儿，愣是顽固地悬着，不肯散去。
至于依玩，杜日锦更是连信息框都没敢点开。那天晚上的冲动，像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上烫下深深的印记，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根本没脸再去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依玩那边也静悄悄的，大概同样被那晚的“社死现场”尬到脚趾抠地。两人就这么隔着一道无形的墙耗着，杜日锦心里像被猫爪子挠着，懊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搅成一团乱麻。
这天上午，离下班还有“一炷香”的功夫，手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狗一样尖叫起来——是婷莉莉。
“哥！亲哥！瓜田爆炸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尖又急，活像发现了外星舰队正在市中心降落，“憋死我了！凌晨就想跟你说的，怕惊扰你修仙，硬是忍到现在！”
杜日锦正被一堆数字报表搞得头昏脑涨，没好气地回：“大小姐，说重点！你这前奏比裹脚布还长，主题呢？被外星人打包带走了？”
“哎呀，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嘛！”婷莉莉声音瞬间压低，神秘感直接拉满，“听着啊，昨晚，就凌晨0点20分左右，我跟同事刚从‘麦克风’KTV出来，溜达到中东街那块儿，你猜我看见谁了？劳！荣！”
杜日锦的困意瞬间蒸发，腰板挺得笔直：“别卖关子，速速道来！”“那你别打岔！”婷莉莉命令道，语速飞快，“他！贼头贼脑地钻进了路边一家养生堂！叫什么来着…宏…宏什么来着？对对对，想起来了，‘宏碧保健养生堂’！那样子，啧啧，跟做贼似的！我在对面奶茶店蹲了半个多小时，好家伙，他才像耗子出洞似的，溜出来了！”
杜日锦屏住呼吸：“然后呢？被按了？”
“美得他！暂时没。”婷莉莉嗤笑一声，“不过我看也快了！你是没瞧见他那德性，出门前跟惊弓之鸟一样，左瞄右瞄，脖子伸得老长，确认没‘尾巴’，才一溜烟儿往东边窜了！绝对没干好事！这孙子，滑得跟泥鳅似的！”
杜日锦的心跳咚咚敲着鼓：“好，这情报很重要。莉莉，听好，这事烂在肚子里，对谁都别提！等咱们捏住铁证，看他那张破嘴还能怎么叭叭叭！”他顿了顿，追问确认：“店名确定是‘宏碧’？宝盖头的宏？”
“千真万确！宏大那个宏！”婷莉莉语气笃定，随即又紧张起来，“喂，哥，你该不会想单枪匹马去闯‘龙潭虎穴’吧？取证？那可不行！太危险了！要去也得带上我，好歹有个照应，帮你望风！”
杜日锦捏了捏发紧的眉心：“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警察，没资格抓人。就是…摸摸情况，心里有个底。放心，你哥我惜命得很，不会莽的，谢了！”
挂了电话，杜日锦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神却穿透屏幕，聚焦在虚空。劳荣…宏碧养生堂…凌晨…鬼祟…这几个词像一群恼人的苍蝇，在他脑子里嗡嗡乱飞，挥之不去。婷莉莉虽然平时咋咋呼呼，但这种事关重大的观察，她不会看错。
(二)虎穴微探
第二天下午，杜日锦的身影出现在略显陈旧的中东街。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铺在街道上，小餐馆飘出混杂的油烟香，五金店门口堆着沾满灰尘的杂物，行人步履匆匆，带着小市民特有的忙碌。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像个无所事事的闲逛青年，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街边林立的招牌。走了快四十分钟，小腿肚都有些发酸，那个烫金的招牌——“宏碧保健养生堂”——终于撞入眼帘。
门脸不大，装修透着股廉价的“奢华感”，俗气的粉紫色灯光暧昧地从玻璃门后透出来，与街面朴实甚至有点破败的市井气息格格不入，像一块突兀的补丁。
杜日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门。
一股混杂着廉价香薰和说不清道不明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有些呛人。前台坐着个妆容精致、穿着紧身裙的年轻女孩，正低头专注地刷着手机。杜日锦径直走过去，掏出手机，点开劳荣那张得意洋洋的“成功人士”标准照，递到女孩眼前，语气尽量随意，问题却像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美女，打听个人。这位劳老板，是常来你们这儿‘放松放松’吗？”
女孩猛地抬头，看清手机屏幕又迅速扫了他一眼，脸上那职业性的假笑瞬间冻住，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旁边两个正佯装擦拭花瓶的服务员也停下了动作，空气骤然紧绷，落针可闻。
“啊…这…我、我不太清楚啊。”女孩的声音有点发飘，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您…您问我们老板娘吧！”她突然转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扯着嗓子喊起来，声音又尖又长，带着一种刻意到夸张的不自然，像是在传递某种警报：
“老——板——娘——！”
“老——板——娘——有——人——找——！”
“老——板——娘——快——下——来——呀——！”
三声呼唤，一声比一声拉得长，在寂静得诡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杜日锦心里“咯噔”一下，这调调，不对劲，百分百是暗号！
楼上很快传来高跟鞋敲击木质楼梯的“哒、哒、哒”声，急促而清晰。一个约莫四十岁、穿着高开衩修身旗袍、风韵犹存的女人快步走了下来。她脸上堆着程式化的笑，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不动声色地将杜日锦从头到脚、从衣着到气质扫描了好几遍——衣着普通，气质不像公门中人，眼神里没有那种职业性的审视或压迫感，倒有几分年轻人的执拗和…掩饰不住的生涩？
老板娘心里迅速有了判断，脸上的笑容似乎真了几分，却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精明：“这位小哥，找我有事？”声音软糯，却像裹着糖霜的刀子。
杜日锦再次亮出手机屏幕：“老板娘，打扰。打听个人。这位劳老板，是您这儿的熟客吧？”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冰封瓦解。她连手机屏幕都懒得正眼瞧一下，直接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仿佛杜日锦是只嗡嗡叫、惹人厌的苍蝇，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指甲狠狠刮过黑板：
“找人？！你找错地方了！我这儿是正经养生堂，不是寻人启事栏！赶紧给我走！再不走，信不信我马上报警！”
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驱赶，像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在杜日锦头上。他盯着老板娘那张写满刻薄与做贼心虚的脸，一股邪火猛地窜上脑门，但他死死攥紧了拳头，强压了下去。他什么也没说，收回手机，转身就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粉紫色灯光和刺鼻的香薰味。杜日锦站在午后的阳光下，回头冷冷瞥了一眼那块烫金的招牌，心里有个声音在冷笑：行，你横！等着瞧吧，有你哭都找不着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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