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借着桌椅和人群的掩护，猫着腰，悄悄地溜出了教室。
冰冷的新鲜空气瞬间涌入。
教室里的喧嚣被关在门后，变得模糊不清。
走廊空旷，只有昏暗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亮起又熄灭。
她被江杭拉着，一路小跑，沿着学校的小道，来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园。
这里没有路灯，只有远处教室窗户透出的零星微光和清冷的月色，勾勒出冬日光秃秃的枝桠和亭子的轮廓，环境幽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为什么要带我出来？”文允舒小声问，声音还带着点跑动后的微喘。
江杭停下脚步，笑了笑，月色在他眼底流淌：“因为想和你单独待一会儿。”
然后，他摊开自己的右手，伸到她面前。
“喏~”
文允舒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
“惩罚啊，我不是输了嘛。”
文允舒心跳如鼓，她飞快地在他掌心按压了一下，转身就要跑开。
江杭轻易追上了她，挡在她面前。
站定后，他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一字一句，轻声问：“文允舒，你喜欢。。。”
那个未出口的字是【我】。第一把游戏里，【我】是禁词。
许是那点酒精作祟，文允舒在这种旖旎又紧张气氛中晕晕沉沉的，人也变得很大胆。
她没承认也没否认，反而自我感觉良好地、深沉的回答：“你以为咱们之前那么多‘偶遇’，都是怎么来的？”
江杭愣了一下，随即从喉咙里滚出一声低低的、愉悦的笑声。
“巧了，”他向前逼近半步，声音里带着十足的得意，“那也不是你一人之功啊！”
朦胧的月色和远处隐约的喧嚣成了最好的背景板。
青春最美好的大概就是这暧昧期了，像是隔着窗纸瞧恋人的模样，朦朦胧胧的，瞧不清眉眼，只勾勒得出轮廓。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沉默了片刻，江杭忽然一拍手：“走！”
“去哪儿？”文允舒还没从刚才的情绪里完全抽离。
“带你去看烟花！”江杭眼睛亮晶晶的。
文允舒惊讶地抬眼，他竟又与自己想到一处去了？
“什么烟花？学校里不让放吧？哪里买到的？”她疑惑。
江杭指了指学校围墙的方向，那边隐约传来几声闷响和零星的火光——是校外居民区有人在偷偷放烟花。
“我们溜出去，刚刚好多人都偷偷去了。”
文允舒的心跳更快了。
今晚的江杭，像是把她心里那头名叫“叛逆”的小兽悄悄放了出来。
她的胆子前所未有地大了起来：“好！”
两人做贼一样，避开值班室的大爷，溜到了河边。
冬夜的河边寒风凛冽，但远处传来的迎新广播声和零星炸开的烟花声却显得格外热闹。
江杭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几根“仙女棒”和小喷泉似的烟花。
嗤啦一声，细碎的、耀眼的金色火花在他手中迸射开来，照亮了他的眉眼。
文允舒将自己手里的那根未燃的“仙女棒”挨上去，两根一起燃了起来。
“小心点，拿远些。”
江杭将自己那根“仙女棒”也递给她。
文允舒拿着“仙女棒”在空中轻轻划动，彷佛白雪公主的仙女教母。
江杭又点燃那几个小喷泉，彩色的火焰嘶嘶地喷涌出来，在地上旋转跳跃，像一个个短暂而热烈的小太阳，将这一小片河滩照亮。
在这明明灭灭、转瞬即逝的光晕里，江杭看着文允舒微微仰起的侧脸，修长的脖颈在烟火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虽然光线昏暗看不清，但他知道，在那颈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
而文允舒，看着眼前为她点燃黑夜的少年，心里也藏着一场只为他绽放的、不会熄灭的、指尖上的烟火。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塞进他手里。
“嗯？”江杭疑惑地接过。
借着烟花最后的光芒，他看清那是一本手工装订的小书。
这小书是她向卢钰请教的创意——定格动画。
每一页都用纤细的笔触画着不同的烟花图案。
当书页被快速翻动时，那些静止的画面奇迹般地连缀起来——一朵金色的烟花升空、炸开、绚烂四射、然后缓缓消散；紧接着又是一朵紫色的……周而复始，一场指尖上永不停歇的专属烟花秀。
一个是夜空中短暂却震撼的绚烂，一个是纸页间永恒而私密的浪漫。
一场短暂，一场永久，谁又说得清哪个更动人。
眼前人，早已胜过人间烟火。
江杭合上小书，紧紧攥在手心。
河对岸，不知谁家点燃了更大的烟花，“咻——啪！”一声巨响，硕大的光朵在漆黑的天幕轰然绽放，流光溢彩，瞬间照亮了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和眼底藏不住的情谊。
教室里的喧嚣并未因江杭和文允舒的溜走而减弱分毫。
录音机里换了首《新鸳鸯蝴蝶梦》，几个大胆的男生女生挤在中间空地上随之而舞。
在这片欢乐的chaos中，卢钰和杨重又去照顾那株圣诞树了。
卢钰每一天都勤勤恳恳的浇“树”，奈何还没开花。
她不寄厚望的又浇了点“药水”在上面。
“有了有了！你看那儿！”杨重眼睛尖，兴奋地指着那一点点变化，差点跳起来，声音都劈了叉。
“哪儿呢，哪儿呢？”卢钰赶紧凑近，脑袋几乎要和杨重挨在一起。“好像……是有点亮晶晶的？”
那灰白色的枝杈尖端，似乎、好像、隐约……泛起了一丁点儿变化。
就像一个出生的婴儿，慢慢舒展开来，是一树的精彩。
“真的开了！”卢钰扭头看杨重，才发现彼此挨得极近，呼吸可闻。
她立马向后跳开一步，脸上有点热。
杨重也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傻笑，但眼神亮亮的，“等他俩回来给他们显摆一下。”
教室里，音乐震耳欲聋，光影摇曳。
那棵静静待在讲台上的小圣诞树，无人注意的枝杈间，正极其缓慢地、固执地，孕育出属于它的、也是属于他们的，微小而晶莹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