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恩寺和东市不远,回去的路上便将上学所需的物件置备齐全。
马车上。
苏靥闭着眸子养神,轻声道:“九霄阁那边怎么说?”
春晓得意道:“已经查到了,穆兰慧容貌拔尖,一到裴家便被安排到了太夫人的院子里,太夫人有三子,大郎二郎都死了,只剩下三郎在身边,膝下子嗣不多,听说为了子孙后代便将穆兰慧指给了现在的三主君当妾侍,因为和当家夫人柳明慧撞了个字,便改叫穆兰芝,仗着自己貌美,没少在后院树敌。”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本来是为了生孩子才将她送给了三主君,结果这么多年了,她那肚子一点音信都没有,渐渐太夫人也就不管她了,长得貌美又无子嗣傍身,听说没少被正头夫人苛待,明明是高官妾侍,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平日里连院子都不让出,要是出府,也只能初一十五这两日。”
苏靥依旧闭着眸子,面色毫无波澜,“帮我送一封拜帖给穆兰芝,趁着她出府时悄悄递给她,莫要让裴家其他人知道,若是问起我的近况,便……”
春晓:“就告诉她娘子现在住在苏家,夫人喜欢长兄疼爱,日子好得不得了!”
“不可。”
苏靥半睁着眸子,哂笑道:“若是她问起我,你就开始哭,多得什么也不说。”
她可没想这么快,便和穆兰芝见面。
“哦。”
春晓虽然没想明白,但还是应下了。
毕竟娘子怎么说,都是对的。
马车缓缓停在苏宅,一下马车,春眠就迎了过来,小声道:“娘子怎么才回来?四郎君为了给二夫人赔不是要在灼华苑设宴,本是预备着晌午起宴,可那时娘子不在宅里,便又改到了晚上。”
苏靥接过紫铜錾刻花鸟纹手炉,看了眼这大宅,忽然笑了声,“苏怀才赔不是,叫我去做什么,跟着赔笑脸吗?我不去。”
春眠急道:“是三娘子身边的碧水亲自过来请的,除了大郎君有公务在身都是要去的,娘子若是不去,怕是又要惹口舌是非出来。”
“母亲去吗?”
春眠:“大夫人应是要去的。”
“那便去吧。”
毕竟她现在还未真正在苏家站稳脚,这温柔无害又体弱多病的形象还得继续装下去。
在东市采买的书箱和文房四宝陆续被送到了苏家,春眠收拾起来有条不紊,没一会儿便将苏靥上学需要带的东西全都清点装好,还做了许多的蜜煎用小小的油纸包着,想着万一先生管得严,娘子闲暇嘴馋时可以偷偷吃。
暮鼓敲响,坊门关闭。
灼华苑摆起了家宴。
赵老夫人高坐上首,抚着腕上新得的镶玉云雀纹金镯,心情大好,连带着看陶娇娘都有几分好颜色,“你这脸……又怎么了?”
陶娇娘面戴白纱,眉间蹙成了三瓣,“哎,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日家宴后,便如此了。”
赵老夫人随口道:“可有找苏先生瞧过?”
陶娇娘夹着嗓子道:“我觉着不打紧,便没有再去叨扰苏先生,且听闻他正在为母亲配丸药,哪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分了心?”
赵老夫人从云真观的道长那儿得了个调养身子的方子,听闻是上一位驾鹤西去的高功所留,得此方者可延年益寿,有市无价,无需银钱,只赠有缘人。
赵老夫人一听,满心欢喜地收下,又着庆姑姑送去千两白银给祖师爷们修缮大殿,供奉香火。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不过此乃秘传,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陶娇娘捂着唇笑,“子妇断不会外传,毕竟这丸药也不是谁都能吃得上的,有缘人万里挑一,若说咱们一大家子人里啊,还是母亲最有福气了。”
这几句话真真是夸到赵老夫心坎里去了,她听了高兴,刚要再夸一夸这药的灵妙之处,便见老二家的神情恹恹,宽袖一挥:“四郎呢?还不快过来给你二叔母作揖赔罪!”
昨日说的还是磕头,如今又成了作揖。
二夫人面色依旧,低头吃了口茶。
苏怀才大刀阔斧地走了过来,上下手随意一搭,连腰都未弯,“都是四郎的不是,还望二叔母大人不记小人过。”
二夫人依旧低头吃茶,侧眸往上一瞥,发现老夫人正和陶娇娘聊得满脸笑,根本没往这边看。
她咬了下后槽牙,笑着抬了抬手,“都是一家人,叔母知道四郎的为人,若非是多吃了几盏酒,定不会如此。”
苏怀才撇撇嘴,心中暗骂假慈悲,转身又回了席位。
话音落下,有侍婢前来通禀:“大夫人和六娘子来了。”
陶娇娘抚着金簪,低头笑:“到底是有当官儿的儿子傍身,伯嫂的排场真是越发大了。”
“住口!”
赵老夫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陶娇娘甩着帕子连忙道:“于子妇,伯嫂是长辈,子妇怎敢议论长辈?可于伯嫂来讲,母亲也是长辈啊,这吃家宴,哪有让母亲等的道理?子妇这是替母亲不平罢了。”
“就你长嘴了。”
赵老夫人面色不虞,庆姑姑使了个眼色,侍婢匆匆退下。
秦氏和苏靥被请了进来。
众人的视线都望了过去。
秦氏姿容端庄娴雅,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色,见谁都是如此。
苏靥上前,行了敛衽礼,“见过祖母。”
赵老夫人抬着眸子,上下打量着她。
梳着小双环髻,戴着珍珠攒花钗,发丝间簪着几朵淡色的娇桃,一身水过天青色的交领锦裙,淡樱色的披帛上绣着雅致的山茶花,飘逸出尘。
不施粉黛的小脸儿低眉垂目,琼鼻樱唇,非花非雾,自有一番清灵神采。
苏怀才仰头饮酒时,正好瞧见她的侧颜,眸光闪了闪。
赵老夫人抬了抬手,“今日家宴,不必多礼。”
苏靥跟着落座。
刚坐下,苏玉樱便侧着身,笑道:“听闻叔母在为六妹妹挑选教书先生,不知可定下人选?”
苏靥轻声道:“定下了,再过两日便要开课了。”
陶娇娘扬着嗓子,讥笑道:“是了,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这么大的娘子了若还是大字不识一个,说出去也是要被人笑话的,六娘屋里若是缺什么笔墨纸砚的,可以去三娘屋里拿,这孩子打小便喜欢读书,这屋子里的书啊,比儿郎的书房还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