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薄云洒在官道上,远处隐约能看见谢家所在的灰白城墙高高立起,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姜昭走在路上,肩上背着一个旧木箱。她脚步缓慢,身上罩着一件深灰色的宽大长袍,衣襟掩住半张脸。
她按照之前的样子在额角粘着特意炼制的伪装皮,几道细密皱纹刻出老态,颌下贴着一缕整整齐齐的山羊胡子,走起路来还微微弯着腰,俨然一副行将迟暮的器修模样。
【宿主,你确定这个造型不会被看破吗?】
系统声音在脑海里颤颤巍巍。
“放心,”姜昭慢悠悠地说,目光平静,“谢家看重的,是你手里能不能修器,不是你脸上的褶子。”
她随手在袖口一抹,一层伪灵息薄薄荡开,修为气息只显筑基。
城门前,已有数十名来自各地的器修或学徒在排队登记,个个带着箱箧法器。
姜昭走到队尾,悄无声息地站好,脚边木箱放下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引得前面一个年轻器修回头瞄了她一眼。
“前辈也是来应试的?”那青年声音有些怯,“敢问……贵姓?”
姜昭微抬眼皮,露出两道深深皱纹,干巴巴开口:“姓周。”她特意压低了声线,沙哑中带点古怪的拖音,“老朽山野散人,蹭个机会,试试看罢了。”
那青年听她声音就不敢再多问,忙赔笑转回头。
不多时,前方的队伍被分流,负责登记的谢家管事抬手示意:“下一位——报上名来,来历、技艺、过往修器经历。”
姜昭双手捧着木箱,步履缓慢走上前去,垂着眼皮沙哑开口:“散修周鹤,炼器四十载,经醉仙楼引荐而来。”
“是你?”那管事听此,面色立刻郑重了几分,“前辈可否出示凭证?”
姜昭慢慢抬头,灰白眉毛抖了抖,从木箱里拿出一块玄铁铭牌交给他。
管事看了之后立刻换了客气的神色,将铭牌双手奉上:“周前辈,刚才多有失礼。”
姜昭眼皮抖了抖,慢吞吞把令牌接过,低低咳嗽了两声:“无事。”
管事又弯腰一礼:“前辈请随同引路弟子入内休整,稍后有人为您安排住处。按家住吩咐我们会在铸兵试选上给您留一席评测之位”
姜昭微微点头,慢慢挪步进了城门。
等她背影彻底消失在廊道尽头,排在后面的器修才低声咂舌:“这位老前辈……看着可不一般啊。”
没人注意到,等走进炼堂偏院的一瞬,姜昭指尖轻轻一勾,将那张铭牌收回袖中,唇角抿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醉仙楼到底是厉害,谁都要给他面子。谢家是,之前追杀褚谨风的人也是。有趣……”
她抬起眼,望向谢家内宅的深深廊檐:希望在这里能有点收获。
千里之外,太玄宗后山云雾缭绕,一座孤峰耸立如剑,苍松古柏间灵力流转。
山巅石台上,言执盘膝而坐,周身法则之光若隐若现。
一缕青光自远方飞掠而至,落地化为一名青衣青年,面容俊秀。他神色凝重,几步踏上石阶,拱手行礼。
“我回来了。”
言执睁开眼,黑眸清寒如星河初启。他目光落在贺知身上,轻声问道:“可有什么收获?”
贺知点头:“我在大比之时观察过了姜昭,徐峰主怕是已经默认了她的存在。并且她应该还藏着不知名器修的手段。我之前追随她到拍卖场,后来魏玄光死亡,她便不知所踪。”
言执指尖微顿:“她自己离开的?”
“也是奇怪。也许是有人暗中用了手段诱使她离开。”贺知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我此行发现一事更值得在意。云澜宗的封印,恐怕已生细微裂隙。”
此言一出,四周灵气顿时似有震荡。言执的手指无声地在石面轻轻敲了敲。
“讲。”
贺知继续道:“我靠近灵脉深处时察觉一缕极细微的恶念气息,并非正常灵气紊乱所致,而是一种压抑已久、即将突破的脉冲。再加上最近谢家动作频频,私下招募外修、调整势力,很可能与此有关。”
言执低下头,似在凝思,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也就是说谢家,也参与了其中……”
贺知点头:“或是,他们正在寻找某种媒介。而姜昭……很可能已经介入。”
石台上寂静了很久。
风声一阵紧过一阵,吹得松枝猎猎作响,言执的衣袍随风微动,他的目光却冷静至极。
“她应与此局脱不了干系。”他喃喃,“若非意外而来,就必有因果羁绊。”
贺知低头行礼,神情中透出一丝淡淡的疲惫:“属魂之念已穷,此身已至极限。主身若欲亲至,便该由你来继承所见。”
言执转过身,看着他,目光如幽潭般深不可测。他抬起一指,一道淡金色灵纹在指尖旋转浮现,凝成一道符印,悬于空中。
“你我本为一体,是时候归来了。”
贺知轻轻一笑,步前一步,长发随风而扬,整个人于夜风中渐渐泛起光晕,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他双手拈诀,神识慢慢解封,轻声道:
“我已记下她的一举一动,也探得谢家之事。”
语落间,他周身浮现出细碎金光,沿着脉络般的轨迹一点点向中心收拢,那些光线汇聚而起,如丝线归束,最终化作一道流光,缓缓没入言执胸口。
言执身形微震,须臾便恢复平静。
风忽然停了。
他闭上眼,静静消化来自分魂的记忆。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谢家、那封印松动的云澜宗、黑雾中微不可察的恶念、还有姜昭。她在众人不知的深处,所行所言,激起层层波澜。
片刻后,言执睁开眼,他轻声道:“她比我想的……更深一点。”
身后松林沙沙作响,似有某种力量正悄然转动命运的轮轴。
言执理了理袖口,缓缓抬步,目光穿越远山夜色,语气沉静而坚定:
“该见一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