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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午后,炼工居的木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姜昭披着灰袍起身,走到门边,一开门,却见门口站着个七八岁大的瘦小男童,穿着谢家内院的制式衣裳,手里紧紧抱着一根剑胚布套。

“小娃娃,你找谁?”姜昭皱了皱眉,语气平淡。

男孩抬起头,脸上沾着灰,眼睛却亮亮的:“我……我想你来帮我看看我的剑。三长老说,只要我通过选拔,就能带上它,保护我娘亲。”

他将怀中的剑胚递出一截,布套一松露出其上精致的魂纹打底。

这孩子的灵剑都没有一起送过来,想必是不受重视吧。姜昭接过剑胚,目光在那稚嫩却坚定的小脸上停了一瞬。

“三长老答应你什么了?”她随口问。

“他说,只要我完成选拔,就能进内门,娘也能搬进来住。”男孩眼里满是向往,“我……我会努力的,真的。”

她看了看他瘦小的身板,语气缓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谢朗!”男孩挺起胸膛,一字一顿地回答,“谢家的谢,朗月的朗!”

“谢朗……”姜昭默念一遍,低头重新检查剑胚封纹。她指尖停顿了一瞬,却没有再多问。

姜昭沉默片刻,旋即转身回到案前,取出一缕金线魂料,低声道:“你坐那儿,别乱动。”

孩子乖巧点头,在炉边找了个蒲团坐下。炉火光影映在他面庞上,将那份单纯与盼望照得一清二楚。

姜昭低头,将那柄剑重新抬起,掌中金光微闪,根据小孩的特性重新镶嵌了温和的魂纹。

姜昭没有说话,只是递回剑胚:“带回去,别再乱跑。”

小男孩郑重其事地抱住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周老爷爷!”

看着他蹦蹦跳跳地离开,姜昭站在门前,许久没有动。谢朗似乎是谢无咎的弟弟吧,尽管是私生子,这待遇也有点太差了吧。不说争家产了,连口饭都不给孩子吗?

“好热闹啊,刚才那是你孙子?”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隔着门槛传来,带着明显的调侃和戏谑。

姜昭脚步一顿,面色不变,袖中灵力却悄然回收。

她转过身来,拄着拐杖站在门边,声音干巴巴地回应:“你谁?”

灰袍宽大,面具遮容,眉发花白,看上去不过是个清癯佝偻的老头,语气也古板得很。

来人却毫不在意,随意地打量着院内的布置。那人一袭云澜宗弟子长袍,鬓发微翘,神情散漫——正是曲鸿轩。

他扫了姜昭一眼,只见对方面貌普通,身形佝偻,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便不再理会,神色懒散地将注意力转回四周的炼器炉与木案上。

“就是这儿?”曲鸿轩朝身旁引路的谢家弟子随口问道。

“是。曲公子奉宗门之命调查本地失踪案,家主特命安排您住在铸兵堂后院,离得不远,如有需查阅之物,尽可吩咐。”那弟子言辞客气,显然对这位云澜宗核心弟子不敢怠慢。

曲鸿轩点点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暗光,问道:“失踪案都集中在谢家地界?”

“确是如此,主要发生在外坊与周边村落。”弟子语气低了几分,“不过……据说连城主府也有耳闻,只是碍于某些缘故,不便明说。”

曲鸿轩似笑非笑地挑眉:“不便明说?那我更想听听了。”

弟子露出尴尬的笑容,未作回应。

这时,曲鸿轩信步走进了姜昭的院子,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屋角、炉台与灵材架:“昨日我路过下南村,又有一村民死状诡异,唇角泛黑,灵识尽碎,像是被某种献祭术式抽了神魂。”

姜昭正翻看一柄尚未封印的灵剑,手中动作微顿,淡淡开口:“魂魄之术,不属铸兵范畴。若是查邪术,去问幽冥司更合适。”

曲鸿轩轻轻勾了勾唇角:“是幽冥司我自然会去查,只不过……谢家这边显然更热闹些。”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尤其是你这位周老器修,来得未免太巧了点。”

姜昭并未回应,只是把灵剑轻轻放回案上,神色沉静如水。

而曲鸿轩被谢家弟子引入北院一隅,那是一处僻静的小斋,与姜昭居所不过一墙之隔。晚风徐来,灰瓦红灯,隔院而望,仿佛随时都能打破那层表象的宁静。

当夜,姜昭披着灰袍悄然立于窗边。院墙另一边,曲鸿轩还亮着灯,似乎在翻阅卷宗。她知道这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其实心思细腻,迟早会察觉异样。而她这身“老头皮”,撑不了太久。

另一边谢朗回到内院时,天色已近傍晚。他抱着灵剑,小心翼翼地从后门溜进谢家内院。可刚踏入垂花门,就听见一声沉喝:

“谢朗,你去哪儿了?”

谢朗脚步一顿,猛地抬头,只见一个身穿深青色长袍的中年人正站在院角,手中拿着一枚竹骨礼尺,脸色阴沉。正是管家谢墨白,谢家老一辈中出了名的严苛人物,平日最见不得家中晚辈擅离院落。

“我、我去拿剑了……”谢朗怯生生地抱紧手中剑胚,小声解释。

“谁让你一个人跑去后院铸兵堂的?你知不知道那是贵客修炼之地,不得擅闯!”谢墨白沉声喝道,目光落在那柄灵剑上,眉头紧锁。

“我……三长老说,选拔之前我可以去拿回来……”谢朗声音越来越小。

“你以为三长老让你取剑,是让你冒冒失失跑去打扰周前辈?”谢墨白眉峰一挑,冷哼一声,“周前辈是何等身份?谢家为请他出山付出多少代价你知道么?你一个毛孩子,若让他不快,连我都保不了你!”

谢朗被骂得脸涨通红,眼眶泛红,却死死护着剑,一步都没退。他低声道:“我没有打扰他……我是等他炼完才过去的。”

“哼。”谢墨白目光略显不耐,但终究没有继续发火。他看着那柄剑,目光微动,沉声问:“他真的把这柄剑炼好了?”

谢朗小小地点了点头,语气里竟多了几分坚定:“嗯,他说过得。”

谢墨白一愣,随即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他终于叹了口气,语气也缓了些:“回去吧。选拔快到了,别再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