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钦天监的青铜鹤灯已被擦得锃亮。
三百六十级汉白玉台阶上,楚无极着玄色道袍拾级而上,每一步都踩在晨钟的余韵里。
他腰间那枚天机玉牌随着动作轻响,底下围观的百姓突然爆发出欢呼——昨日雁鸣关的捷报比北风还快,早传遍了京城。
启坛!监正扯着公鸭嗓喊了声。
楚无极在祭坛中央站定,袖中三枚龟甲当啷落进青铜盘。
他垂眸凝视龟甲裂纹的瞬间,观星台的铜壶滴漏突然炸响,十二枚铜珠连成一线,正对着他掌心。
皇帝在御座上坐直身子。
龙案下的陆玄冥倚着廊柱,指尖摩挲着腰间酒葫芦——这是他惯常的放浪姿态,眼底却像淬了把刀,将楚无极的每个动作都钉进心里。
乾上坤下,天地否。楚无极声音不大,却像钢针般扎进所有人耳中,然否卦之上九爻动,见群龙无首,吉。他抬头望向阴云翻涌的天空,大虞气数正盛,然三年之内,必有千年未有之变。
朝臣哗然。右相张怀义刚要开口,皇帝突然拍案:变从何来?
北狄、西戎、南诏,九境皆动。楚无极指向北方,龟甲在盘中突然炸成齑粉,但变非劫数,是转机。他转身朝皇帝叩首,臣愿以鬼手为陛下卜算,以神算为大虞谋局。
陆玄冥望着那道俯伏的身影,喉间溢出低笑。
他早算到楚无极会选转机二字——既震慑朝堂,又给皇帝留足余地。
果然,皇帝的眉峰渐渐舒展,目光扫过阶下的玄色身影时,又沉了沉。
赐鬼手神算金印。皇帝一甩龙袍起身,准天机阁参议朝政。
百姓的欢呼撞碎晨雾。
陆玄冥仰头饮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颌淌进衣领,他却望着远处的白鹿书院方向——那里该有另一出戏要唱了。
白鹿书院的杏树刚抽新芽。
苏玉儿着月白儒裙立在讲台上,发间插着支羊脂玉簪,倒比那些酸腐的老学究多了三分书卷气。
她指尖轻点案上的《天机策》,眼波流转:各位可知,为何楚先生能算中雁鸣关?
天命所归!底下有学子喊。
非也。苏玉儿轻笑,玉簪在阳光下晃出一道光,是他读得懂北狄的狼头旗,看得穿朝堂的算盘珠。
所谓命理,不过是人心与大势的棋盘。她忽然转向角落的青衫书生,张御史家的公子,你说呢?
那书生猛地抬头。
他是新科御史张立言的独子,此刻眼底亮得惊人:那...那先生可愿教我看这盘?
苏玉儿的笑意更深了。
她瞥见廊下闪过陈国公的身影,那老匹夫正黑着脸拂袖而去,嘴角便又往上挑了挑——旧贵族的不满越好,皇帝要的就是这把火。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北狄边境正下着雪。
燕十三的夜行衣浸透了血,却仍像团黑影般贴在驿站屋顶。
他听着底下守卫的鼾声,指尖扣住短刃,突然翻身跃下。
噗!刀刃入肉的闷响混着雪粒炸开。
影卫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火把将雪地染成暗红。
燕十三踢开最后一个守卫,掀开地窖的石板,成捆的密信堆得像座小山。
他抽出最上面那封,借着月光扫过落款——完颜烈。
走!他将密信塞进怀里,刀背在墙上敲了三下。
影卫们如夜枭般消失在风雪里,只留下燃烧的驿站,将北狄的阴谋烧成灰烬。
子时三刻,天机阁密室的青铜灯树噼啪作响。
林晚晴的指尖在命门碑拓片上发抖,她刚将玉简的铭文与拓片的暗纹重合,整面墙突然泛起金光。这...这是时空坐标。她声音发颤,命门不是穴位,是能连接过去未来的通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玄冥倚在门框上,手中的酒葫芦还滴着水珠。
他望着墙上浮动的星图,忽然笑了:晚晴猜得不错。他解下腰间的玄冥令,放在拓片旁,我是从未来回来的。
楚无极的卦签咔地断成两截。
他抬头时,眼底的震惊已被狂喜取代——二十年来他算尽天下,原来真正的变数,是从未来来的棋手。
林晚晴猛地站起身,玉簪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陆玄冥的眼睛,那里映着她从未见过的沧桑:未来...发生了什么?
大虞亡于三年后的九境之乱。陆玄冥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站在废墟里,看着你们的墓碑。他突然攥紧玄冥令,指节发白,这一世,我要改写所有人的结局。
密室陷入死寂。
直到楚无极的笑声打破沉默:好个未来的棋手。他捡起断成两截的卦签,既然如此,这盘棋...我们一起下。
更深露重时,林晚晴独自走进天机阁最深处的密室。
她摸黑点燃一支幽蓝香炉,烟雾腾起的瞬间,一面青铜镜从墙中缓缓移出。
镜中没有她的倒影,只有个与陆玄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正隔着镜面冲她笑——那笑意像冰锥,扎得她后颈发寒。
你是谁?她下意识后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镜中男子的指尖抵在镜面上,与她的手掌隔着一层铜锈。
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他的...另一个可能。
晨钟再次响起时,林晚晴将铜镜重新藏进墙内。
她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想起陆玄冥说的改写结局——如果未来有两个他,那这局...是不是更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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