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的指尖还在发抖。
她从最深处的密室出来时，晨露正顺着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痕。
发间玉簪不知何时松了，几缕青丝垂在颈侧，沾着香炉里未散的幽蓝烟雾。
陆公子。她几乎是撞开醉梦楼的雕花门，酒气混着胭脂香扑面而来。
陆玄冥正半倚在软榻上，手里的酒葫芦晃出半滴琥珀色的酒液，在锦被上晕开个浅黄的圆。
听见声音，他抬眼，眼底的慵懒像被风卷走的雾，晚晴这副模样，可是出了大事？
林晚晴反手闩上门，袖中取出块染了铜锈的帕子。
帕子展开时，镜面倒映出她苍白的脸——那是方才在密室里，镜中男子指尖抵过的位置。方才在命理阁，那面古镜......她喉结动了动，映出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你。
陆玄冥的酒葫芦当地落在案几上。
他坐直身子，袖中滑出枚青铜碎片——正是三日前楚无极推演时碎裂的罗盘残片。
碎片边缘还带着焦痕，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你说他的笑像冰锥？他摩挲着碎片上的纹路，声音低得像深潭底的石子，上个月在漠北驿站，我捡到半块刻着命门的残碑；前日楚无极的卦签断成两截时，我在卦筒底摸到这东西。他将碎片按在帕子上，锈迹与纹路严丝合缝，现在看来，命门碑不是终点，是条路。
林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突然想起昨夜陆玄冥说从未来回来时，眼底那片废墟的灰烬——原来他早就在收集这些碎片，像拼一幅被撕成千片的画卷。
去请楚先生。陆玄冥起身，玄色广袖扫过案上未凉的茶盏，让他带影卫南下苍梧山。
南方龙脉今日未时三刻会有异动，若被巫族抢先......他顿了顿，望向窗外翻涌的云，九境之乱的火，会烧得更快。
南疆边界的晨雾里，楚无极的青衫被山风掀起一角。
他仰头望着天空，原本该在东南方的紫微星竟偏移了三寸——这是龙脉将醒的征兆。
阁主！燕十三从树顶跃下，腰间短刃还滴着血，前面山坳有炊烟，我宰了两个放风的巫人。
他们身上带着千魂幡，阵眼应该在...
火坛。楚无极指尖点在掌心，卦象在眼底流转，千魂阵以生魂为引，阵眼必是能持续焚烧魂魄的火坛。他转头看向身侧裹着灰布的玄真子，那位曾在天机阁研习风水的道者正闭着眼，指尖掐着子午诀，玄真子，你看这山形。
玄真子突然睁眼，瞳孔里映着层青色的光：左为蛇盘，右为虎踞，中间的凹地是......
万人坑。楚无极的声音冷下来，巫九娘用百条人命祭阵，想乱我推演。
晚晴说过，她最擅长借地脉藏杀机。他解下腰间的算筹，在地上划出个半圆，燕十三，子时去烧火坛。
记得用浸了黑狗血的箭——巫人的魂怕这个。
子时的山风裹着血腥味。
燕十三贴着岩壁往下滑，短刃在石头上擦出火星。
山坳里的火坛烧得正旺，十二根青铜柱围着团幽绿的火，每根柱子上都钉着张人脸——眼睛被挖去，嘴被麻绳勒成血线。
操他娘的。他低骂一声，从怀里摸出三支箭。
箭簇浸过黑狗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他拉满弓，第一箭破空时，火坛里的绿焰突然暴涨三尺。
影卫果然好手段。
女声从身后响起。
燕十三转身时，看见个穿墨绿裙的女子倚在树后，发间插着根骨簪，正冲他笑。
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成蛇的形状，不过你以为，我会把真阵眼放在明处？
山坳里的青铜柱同时炸开。
燕十三被气浪掀飞，撞在树上时听见肋骨断裂的声响。
他望着头顶的夜空，原本该明亮的星子全被黑雾遮住，像被谁倒扣了口铁锅。
而在黑雾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是尸傀。
醒了？
楚无极的声音像根针，扎破燕十三混沌的意识。
他勉强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个石洞里，玄真子正用符纸贴着他的肋骨。
洞外传来低沉的嘶吼，混着腐肉的臭味。
巫九娘把我们引进了古墓。楚无极蹲下来，算筹在掌心敲出规律的响，这具尸骸......他指向洞最深处的石棺，龙纹铠甲在火把下泛着冷光，是上古巫王，血脉里锁着龙脉的引子。
他们要血祭这具尸骸，让龙脉彻底归巫族所有。
玄真子突然剧烈咳嗽，符纸上的朱砂渗出血来。我用地听术探过，龙脉就在石棺下方。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但要改龙脉流向，得布九星归元阵——需要活人做引。
楚无极的手指顿在算筹上。
他抬头时，洞外的嘶吼声更近了，混着黑风祭司特有的尖笑。你替我护法。他将算筹递给玄真子，我去引开尸傀。
不必。玄真子扯下道符拍在胸口，白发无风自动，我这把老骨头，早该还给天地了。他踉跄着走向石棺，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记住，等我喊开，你就用算筹扎进龙脉节点——在尸骸的第七根肋骨处。
京都醉梦楼的雕花窗棂被夜风吹得哐当作响。
陆玄冥握着酒葫芦的手突然收紧，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感觉有团火从丹田烧起来，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原本因常年饮酒虚浮的气血竟在这一刻变得滚烫。
腰间的玄冥玉佩突然发烫，他扯下来时，看见玉面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是条盘着的龙。
这是......他喃喃着，指尖抚过龙纹，忽然听见千里之外的闷响，像有座山在崩塌。
与此同时，南疆古墓里，玄真子的血溅在石棺上，将龙纹染成刺目的红。开！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
楚无极的算筹精准扎进尸骸第七根肋骨，石棺下传来地裂般的轰鸣。
龙脉的光从地底窜出，像条金色的巨蟒，撞破古墓的穹顶，直冲向云霄。
你们夺走的，不过是第一缕龙息。
巫九娘的声音裹着血沫。
她倚在坍塌的石壁上，骨簪断成两截，发间垂着几缕血污的发丝。
黑风祭司的尸傀大军倒了满地，被龙脉的光烧成了焦炭。
楚无极握着染血的算筹，身后的玄真子已经没了声息。
真正的龙脉，还在更深的地方。她舔了舔嘴角的血，笑意在脸上裂开，等它醒了......
带玄真子的尸首回天机阁。楚无极打断她，将枚染了金光的符纸塞进燕十三手里，这是封了部分气运的符，必须交给陆公子。他转头看向崩塌的古墓深处，那里有扇刻满巫文的石门正在缓缓开启，至于剩下的......
他摸出最后根算筹，在掌心折成两段。
深夜的醉梦楼，陆玄冥坐在顶楼的栏杆上。
月光漫过他的肩，掌心浮着团淡淡的金光——那是楚无极送来的气运符融入体内的痕迹。
他望着远处的宫墙，那里的灯火像星星落进了泥潭。
原来这就是气运加持。他对着风轻声说，声音被夜风吹散，但这才只是开始。
千里之外的南疆群山里，那扇古老的石门完全打开了。
门后是向下的阶梯，石壁上的火把自动燃起，照出阶梯尽头那具比山还高的骸骨——它的眉心，嵌着颗流转着金芒的珠子。
那是真正的龙脉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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