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墙上的月光被阴云咬去大半,陆玄冥的指尖深深掐进窗棂木缝里。
那三个身影的轮廓在雾色里愈发清晰——月白锦袍的命理师袖中帛书泛着金芒,像条活物般在他身侧游走;扛玄铁重剑的汉子肌肉虬结,每道皱纹里都凝着北漠的风雪;悬银铃的人腰肢细得像根芦苇,可那七枚银铃震颤时,连陆玄冥耳中都嗡嗡作响,像是有人拿锥子在他脑仁里搅动。
逆命者。月白锦袍的命理师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渣的针,你吞了西域石殿的星轨命盘,又截了北漠狼族的龙脉分支,连东瀛的天照命轮都在你身上失了光。他身后的银铃人突然轻笑,尾音像蛇信子扫过人心:我们的命格,都被你偷去补了自己的逆命局。
陆玄冥望着他们,喉间泛起腥甜。
方才强行分龙息给楚无极时,他的逆命印记就开始灼烧,此刻更像有团活火在胸口乱窜。
他摸向腰间的玄冥玉佩,龙纹在掌心发烫,玉身却凉得刺骨——这是当年母妃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能镇住他克亲克国的逆命。
可如今看来,这玉根本不是镇命锁,而是引雷针。
三位大驾光临。陆玄冥扯了扯嘴角,青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是来讨命,还是来送命?
话音未落,月白锦袍的命理师突然抬手。
他袖中帛书唰地展开,金光照亮半座城墙,竟在半空凝出幅星图!
原本横亘在京都上空的命理屏障应声出现裂痕——那是楚无极和玄真子用三天三夜布下的,此刻正泛着幽蓝微光,像块被石子砸中的冰面。
楚先生!玄真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天机阁顶楼的观星台上,白发老道的道袍被命理波动掀得翻飞,他手中的罗盘疯狂旋转,西域的星轨锁破了屏障西北角!
楚无极闭着的眼猛地睁开。
他本在修复受损的命理线,此刻却感觉有千万根钢针在扎他的识海——那是命运守望者在强行撕裂天机阁的防御。
他咬碎舌尖,血珠溅在面前的算筹上,红与黑的卦象瞬间重组:玄真子!
结四象困龙阵!
把他们的命理波动引到护城河的地脉里!
北城墙上,扛玄铁重剑的汉子突然暴喝。
他挥剑劈向空中,剑气竟裹着黑色雾气,所过之处,命理屏障的裂痕像活了般疯长。
陆玄冥看得清楚,那雾气里浮着细碎的骨片——是北漠巫祭用活人血祭炼的蚀命雾,专破命理师的护体气。
好手段。陆玄冥喃喃,指尖在玉佩上快速点了七下。
这是他与楚无极约定的乱命暗号,可不等他按完,心口的逆命印记突然炸出刺目红光!
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案上的传信鸽笼,鸽子扑棱棱飞起来,羽毛上竟沾着血——方才分龙息时,他透支了太多本命气。
主子!密室的暗门被撞开,燕十三的身影闪进来。
他脸上有道新添的刀伤,从眉骨划到下颌,血珠顺着脖颈滴在玄色劲装上,夜枭旧部传来消息,西域命理师的人在城南设了锁命阵,北漠的尸傀军从北郊杀过来了!
还有东瀛的...他们的银铃蛊进了皇宫!
陆玄冥猛地抬头:苏玉儿呢?
苏姑娘带着影卫去截东瀛人了。燕十三把腰间的短刀往桌上一插,刀身还在震颤,但属下在城南碰到个老熟人——夜枭前左使,当年参与刺杀您的那个。他的指节捏得发白,属下宰了他,从他怀里摸出这个。
他摊开手,掌心里躺着枚青铜牌,上面刻着扭曲的纹路,像条被扯断的命线。
陆玄冥接过来,指尖刚碰到铜牌,就感觉有股阴寒顺着血脉往上窜——这是命理师用来记录阵法的命纹碑,里面藏着对方的布阵核心。
好。陆玄冥把铜牌收进袖中,你带着影卫去支援苏玉儿,告诉她...用鬼影迷踪引东瀛银铃蛊入醉梦楼的地道,那里我埋了破妄香。
燕十三点头,转身要走,却又顿住:主子,您...真要放命理迷雾?
陆玄冥摸了摸心口的逆命印记,那里的灼痛已经蔓延到了指尖:不然呢?
我现在的命理线太显眼,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他举起玄冥玉佩,龙纹在红光里流转,这玉能借龙脉气制造伪命格,他们要找逆命者,那就让他们找十个、百个去。
燕十三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
他冲陆玄冥抱了抱拳,转身消失在暗门后,脚步声很快被外面的喊杀声吞没。
密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陆玄冥深吸口气,将玉佩按在眉心。
龙息从玉中涌出,顺着他的七窍钻进识海,在他眼前凝成无数光点——那是他的命理线,此刻正像被风吹散的蛛网般支离破碎。
他咬着牙,将龙息分成九股,每股都裹上自己的本命气,然后朝着九个不同的方向抛去。
去。他轻声说。
几乎是同时,京都的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醉梦楼的顶楼,皇宫的御花园,甚至城外卖炊饼的老妇脚边,都突然泛起暗红微光。
那些光团转瞬即逝,却在所有命理师的识海里留下了逆命者的命格投影——有的在舞剑,有的在饮酒,有的正蹲在墙角逗猫,每一个都像极了陆玄冥。
北城墙上,月白锦袍的命理师突然皱眉。
他的帛书剧烈震颤,金芒忽明忽暗:怎么回事?
逆命者的命格...分裂了?
悬银铃的人眯起眼,指尖按在银铃上。
七枚铃铛同时发出尖啸,声波扫过整座京都,却在碰到那些暗红光团时像撞在棉絮上,软绵绵地散了:是命理迷雾!
他用龙脉气伪造了命格!
扛玄铁重剑的汉子闷哼一声,挥剑劈向最近的光团。
剑气穿过光团的瞬间,那光团突然变成只乌鸦,扑棱棱飞向天空,留下一串刺耳的笑声——竟是苏玉儿的声音。
好个陆玄冥!月白锦袍的命理师咬牙,给我撕了这些迷雾!
北漠的,去追东边那个;东瀛的,去截南边那个;我守在这里,等他真身出现!
三人刚要动,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凤鸣。
楚无极的身影从天机阁顶楼掠来,周身缠着青色命理线,像条活龙般撞进三人中间:想动他?
先过我这关!
玄真子的声音紧随其后:楚兄!
地脉引气完成,护城河的水脉开始倒灌命理波动!
陆玄冥在密室里听得真切。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落在案上的命运棋盘上——那是他用九十九枚青铜棋子摆成的,每枚棋子都代表一方势力的气运。
此刻,代表皇宫地脉的帝王棋子突然泛起金光,周围的西域北漠东瀛棋子却在缓缓变暗。
原来如此。他低声笑起来,帝王命脉...果然藏在皇宫的地脉里。
他抓起案上的气运符,那是楚无极用三年时间收集的皇朝龙气凝聚而成的。
符纸在他掌心发烫,上面的龙纹竟活了般游动起来。
他走到密室的暗墙边,抬手按在一块刻着乾字的青砖上,墙后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露出个向下的石阶。
燕十三!他对着暗门喊了一嗓子。
很快,燕十三的声音从石阶下传来:属下在!
带影卫把这气运符送进皇宫地脉。陆玄冥将符纸递过去,记住,必须在子时三刻前放进镇国鼎里。
燕十三接过符纸,目光扫过陆玄冥苍白的脸:主子,您
我要去会会那些命运守望者。陆玄冥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龙纹在他掌心烙下红印,他们不是要逆命者吗?
我就在北城墙上,哪也不去。
燕十三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力点头。
他转身冲进石阶,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陆玄冥走到窗边,望着北城墙上激烈的命理交锋。
楚无极的青色命理线正与月白锦袍的金芒纠缠,玄真子的罗盘在半空旋转,不断将敌方的命理波动引向护城河。
而那三个命运守望者的身影已经分散,只剩下月白锦袍的命理师还在与楚无极缠斗。
来了。陆玄冥轻声说。
他推开窗,纵身跃出。
青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北城墙上的月白锦袍男子,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笑。
玄冥玉佩在他腰间发烫,逆命印记在胸口灼烧,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血腥气——这是真正的命运之争,而他,早已在烟雨未落之前,执子先行。
与此同时,极西之地的沙漠深处,一座古老的石殿里。
身披黑袍的男子抬头望着夜空,血星在他瞳孔里投下暗红光芒。
他伸手接住飘来的沙粒,沙粒在他掌心凝成幅星图,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京都的位置。
逆命者...他轻声低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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