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北境第七日,陆玄冥收到南疆急报时,正捏着半块冷透的芝麻糖。
信鸽爪子上的铜筒被燕十三用影刃挑开,泛黄的绢帛展开,墨迹未干的字迹浸着淡淡蛊香——是巫九娘惯用的金蚕蛊血。
他指尖刚触到巫王病危四字,掌心忽然灼痛,玄铁剑鞘上的玄冥锁纹路泛起幽蓝,那是命轮图启动的征兆。
大人?苏玉儿端着茶盏的手顿在半空。
陆玄冥将绢帛递给楚无极,目光扫过窗外飘雪:去把暖炉撤了。他声音轻得像雪片,可苏玉儿分明看见他指节在桌下微微发紧——自三年前被废黜皇子位后,她从未见他有过这般明显的情绪波动。
楚无极扫完信笺,算盘珠子哗啦啦响成一片:巫王这病来得蹊跷。
上月九娘传信说他还能饮三坛青稞酒,怎么突然就...再者,圣女赤凰闭关三年,按规矩该在今日出关受封,偏生踪迹全无。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精光一闪,九娘在信尾画了只断尾金蚕,这是暗示有人动了禁术。
陆玄冥屈指叩了叩桌案,玄铁剑突然嗡鸣出鞘三寸。
他盯着剑身上流转的命纹,忽然低笑:禁术?
倒省得我多查。说罢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积雪,备马,去南疆。
大人!燕十三从梁上翻下,影刃擦着陆玄冥耳际钉入门框,北境刚出了寒千影那档子事,您贸然入南疆——
寒千影的血里有巫族蛊纹。陆玄冥抽出影刃抛回,金属相撞声惊飞檐下寒鸦,楚先生,启动命轮图。
楚无极的玄铁算盘突然悬浮半空,三百六十五颗算珠各自绽放金芒,在两人头顶凝成旋转的星图。
陆玄冥指尖蘸血点向南疆方位,星图骤然收缩,最终在大雪山位置凝出一道冰蓝色命纹——与那日雪地里寒千影留下的血迹纹路分毫不差。
是她。陆玄冥喉结滚动,可巫族圣女向来是赤凰,这寒千影
或许赤凰根本没闭关?楚无极的算盘珠子咔地卡住,大人看这命纹走向——她在大雪山下,离巫族圣殿不过十里。
南疆的风裹着松脂香撞进客栈时,陆玄冥正蹲在山脚下的茶摊前。
他换了身靛青粗布短打,脸上抹了层赭石粉,活脱脱个走南闯北的药材商。
楚无极扮作账房先生,抱着算盘缩在他身后,而燕十三早化作山雀,停在二十丈外的老松枝上。
客官要买点什么?茶摊老板是个裹着兽皮的老妇,浑浊的眼睛扫过陆玄冥腰间的青铜钱袋——那是巫族商队特有的标记。
陆玄冥摸出块龙涎香推过去:打听个信儿,大雪山下的圣殿可还收药材?
老妇的手刚碰到龙涎香,突然像被火烫了般缩回。
她左右张望一番,压低声音:客官是外乡人吧?
圣殿早封了,说是巫王染了恶疾,连大祭司都不让见。
昨儿半夜我还听见山后有哭嚎,像是什么东西被抽了魂...
老嫂子可看清是啥?陆玄冥往她手里塞了枚金铢。
老妇瞳孔骤缩,慌忙把金铢塞进衣襟:像是个穿白衣的姑娘,周身冒寒气,后边跟着几个穿黑袍的...对了!
其中一个脸上画着骷髅图腾,和十年前血洗青牛寨的黑风祭司一模一样!
陆玄冥的茶盏啪地碎在石桌。
他垂眸遮住眼底翻涌的暗潮——黑风本是南疆边缘小族的祭司,三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没想到竟和寒千影、赤凰失踪都扯上了关系。
走。他踢翻茶摊,粗布短打下玄铁剑微微发烫,去圣殿后山。
月上中天时,陆玄冥蹲在圣殿飞檐上,看着底下火把连成的火龙。
二十个持骨刀的巫族战士守在偏殿外,殿内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巫王都咳出血了!
再不用命灵祭坛,咱们全族都得给老东西陪葬!大长老疯了?
那是禁术!
当年用这法子的苍狼部早被天罚灭族了!
大人,寒千影在地下。楚无极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潜到了西侧角楼,正用算珠敲着暗号,命纹波动在祭坛下方三丈。
陆玄冥反手抽出玄铁剑,剑刃划破殿顶青瓦,碎片簌簌落在偏殿中央。
争执的长老们猛地抬头,正看见玄衣男子踩着断瓦跃下,剑指大长老咽喉:命灵祭坛?
倒是好手段。
你是谁?大长老的骨杖重重顿地,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敢闯巫族圣殿——
陆玄冥。他报出名字时,殿内温度骤降。
几个年轻战士下意识后退,十年前血洗叛军大营的传说还在族中流传,眼前这人虽未着官服,可那股子上位者的压迫感,比当年在金銮殿上更甚三分。
陆大人?一道清冷女声从祭坛方向传来。
寒千影从阴影里走出,白衣染着血污,眉心朱砂却红得刺眼,你来得正好。她抬手扯开衣袖,冰蓝色命纹如活物般爬向大长老,他们偷换了巫王的续命蛊,又囚禁赤凰圣女,想用她的命格启动祭坛。
黑风那老东西,早和他们串通好了。
胡扯!三长老的骨刀砍向寒千影,却被陆玄冥的剑风扫偏,你才是外来的妖女!
我们查过,你根本不是巫族血脉——
我是赤凰。寒千影突然笑了,她指尖按在眉心,那点朱砂竟渗出鲜血,在半空凝成凤凰图腾,当年大长老为夺权,把真正的赤凰圣女沉了冰湖,用蛊术换了我的记忆。
若不是陆大人的命轮图,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殿内瞬间死寂。
老巫王突然剧烈咳嗽,锦被上绽开刺目血花。
他浑浊的眼望向大长老,哑声问:是...真的?
大长老跪了下去,骨杖砸在地上发出闷响:老巫王,您当年为保血脉纯净,杀了我女儿!
我不过是以牙还牙...
够了。陆玄冥收剑入鞘,目光扫过颤抖的众人,巫王病危,圣女在此,今日谁再动歪心思——他踢开脚边骨刀,刀刃深深插进大长老脚边的青砖,就和这刀一个下场。
陆大人。巫九娘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她裹着猩红巫女袍,发间银铃轻响,手中捧着个青铜匣,这是巫王的传位金印。她转向寒千影,单膝跪地,赤凰圣女,九娘愿以血起誓,终身护你周全。
寒千影伸手扶她,两人掌心相触时,陆玄冥看见两道命纹缠绕着升上半空——一道冰蓝如霜,一道猩红似火,在月光下交织成凤凰形状。
南疆,稳了。陆玄冥低声说。
他望着殿外渐亮的天色,玄铁剑突然在鞘中轻颤。
远处大雪山传来闷响,像是有什么古老的东西被惊醒。
深夜,陆玄冥独自来到圣殿后殿。
烛火忽明忽暗,照出墙上那面半人高的青铜镜。
他正欲离开,镜中却泛起涟漪,三个模糊的身影缓缓浮现——第一个是寒千影,第二个是他自己,第三个...
陆玄冥瞳孔骤缩。
那身影穿着明黄龙袍,腰间挂着他熟悉的玄鸟玉佩——正是十二年前坠崖而亡的大虞先帝。
大人!燕十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京中快马,皇帝病体有起色,特赐复命宴,三日后启程。
陆玄冥最后看了眼铜镜,转身时袍角扫落烛台。
火光映着镜中晃动的身影,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当年在金銮殿上听到废嫡二字时,还要快上几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