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大虞金銮殿的蟠龙柱上还凝着夜露。
陆玄冥垂着的广袖在青砖上扫出一道浅痕，听着户部尚书颤声谏言：“命器乃江湖禁脔，朝廷贸然收管，恐引众怒——”
“众怒？”他抬眼，眼底似有寒潭翻涌，“三日前北疆狼灾，是因为漠北王私藏的‘镇戎枪’被山匪劫走，枪中杀孽反噬。若早归命器司监管，何至于三千百姓葬于狼口？”
殿中瞬间静得能听见龙涎香燃尽的噼啪声。
皇帝将玉笏往案上一磕：“准陆卿所奏。”朱笔在《命器巡行令》上重重勾下，墨迹未干，已有快马冲出午门，将诏令送往九州。
陆玄冥退朝时，袖中传讯虫轻轻震动——是楚无极的影卫。
他绕过长廊边的石榴树，残红落了半肩，耳边传来影卫压得极低的汇报：“江湖各大门派已封山，太行盗盟今夜要劫终南山古墓，说是里面埋着‘破阵弓’。”
“随他们闹。”陆玄冥捻灭传讯虫，唇角勾起极淡的笑，“影卫跟紧，记好谁的手伸得最长。”
是夜，他的书房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檀木窗棂被风推开条缝，带进来一丝腥甜的蛊香——巫九娘的蛇纹鞋先探了进来，银铃在脚踝轻响：“陆大人要的‘南疆异兵图’，九娘可是拿三尾金蚕换的。”
她将一卷羊皮纸拍在案上，指尖划过他腕间的命轮玉坠：“听说斩龙剑的怨气冲了北狄的狼旗？完颜老汗王的咳疾又重了？”
陆玄冥展开图卷，见上面用蛊血画着十二处异兵方位，最显眼的“焚天炉”旁还标着“需以处子血祭”。
他将玉坠往袖里一收：“九娘既然来了，不妨看看这个。”
他翻开命轮图残页，金纹正沿着残页边缘游走，竟在羊皮纸上投下淡淡阴影——与异兵图的标记严丝合缝。
巫九娘的瞳孔骤缩成蛇信状：“这是……”
“九境命器，本出同源。”陆玄冥将两张图叠在一起，“南疆的焚天炉，北狄的镇戎枪，大虞的斩龙剑……”他的指节叩在图上，“不过是同一劫局的碎片。”
巫九娘突然笑出声，银铃震得烛火摇晃：“陆大人这盘棋，连九娘都要入瓮？”她转身时，袖中掉出只青蛊，在地上爬了两步便化为青烟，“青州的巡行团该到了，陆大人不妨猜猜，他们会碰到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夜色里，只余下一句尾音散在风里：“是命数，还是阴谋？”
青州城的晨雾比往日浓了三分。
巡行团的玄鸟旗刚在城门口展开，街角便传来一声尖叫——卖炊饼的老张头直挺挺栽倒，面色青白如纸。
楚无极的铁笔在掌心划出命轮，指尖刚触到老张头的眉心，便像被雷劈了似的缩回。
林晚晴蹲下身，用银针挑开老人的衣袖，只见青紫色的纹路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像极了被乱刀砍碎的命盘。
“全城搜。”楚无极的铁笔指向城西乱葬岗，“命格紊乱成这样，不是天灾。”
影卫们的鬼头刀劈开荒宅的木门时，腐臭的气息裹着血雾涌出来。
正中央的青铜鼎足上缠着人发，鼎内浮着七具孩童的骸骨，每具的天灵盖都被凿出拇指大的洞——那是取命魂的手法。
林晚晴捏着鼻子凑近，突然倒吸冷气：“这鼎的气息……和斩龙剑像！”
楚无极的铁笔抵住鼎身，残页上的金纹突然发烫。
他闭目感应片刻，猛地睁眼：“有人用命魂养鼎，想借斩龙剑的气机让这破铜烂铁‘活’过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清越的剑鸣。
真一道人踩着瓦当跃下，道袍上的太极图被血雾染得暗红：“楚阁主好大的胆子，私藏邪器不说，还敢污蔑武当？”他的拂尘指向楚无极，“今日老道替天行道——”
“替天？”楚无极冷笑，手腕翻转，天机匣“咔”地弹开。
斩龙剑的龙吟混着怨灵的尖啸炸响，真一道人的道袍瞬间被撕出十几道口子。
他踉跄后退，这才看见墙角缩着几个穿皮裘的北狄人，腰间的狼头玉佩还沾着新鲜血渍。
“完颜烈的狗。”林晚晴的银针擦着其中一人的耳际飞过，“想借乱局抢命器？”
楚无极的传讯鸽刚振翅，袖中便传来灼烧感——是陆玄冥的命引诀。
他望着逐渐清晰的命轮纹路，突然挥笔在半空划出金链，直往真一道人的命门而去：“陆大人说，他们要的是‘乱’，那我们便送他们一场更大的乱。”
真一道人惊觉自己的命格轨迹突然扭曲，本该刺向楚无极的剑竟调转方向，砍在自家弟子腿上。
他咬牙退到院外，指着楚无极吼：“今日之辱，老道必报！”
“报？”楚无极将命魂鼎残片收入天机匣，“等你能接住下一剑再说。”
京城地脉密室里，林晚晴的额角全是冷汗。
她将残片按在地脉节点上，七重命锁丹的红光刚要裹住残片，那青铜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小的刻痕——分明是人为敲断的痕迹，断口处还凝着未散的命理咒文。
“陆大人！”她扯下脸上的符纸，“这鼎不是自己碎的，是有人故意分成九块！”
陆玄冥正在看楚无极的传讯，闻言指尖微顿。
他盯着残片上的刻痕，突然想起巫九娘今夜说的“同一劫局”，喉间溢出一声低笑：“九块……那其余八块，该在何处？”
他提笔在地图上圈出九处古籍里提到的“九鼎遗迹”，墨迹未干，影卫的急报又至：“西境来报，蜀山中出现异常命格波动，疑似‘承天鼎’。”
深夜，陆玄冥独自立在皇宫偏殿的高台上。
命轮图残页在他掌心发烫，金纹竟连成了完整的“九鼎命图”，每座鼎的位置都与天下地脉重合。
远处有雷光隐隐，像极了有人在云后翻搅棋局。
他将残页收入怀中，转身时看见观星阁的方向有灯光闪过——是紫微夫人的夜观楼。
那处的灯光向来只照星轨，今夜却突然转向了帝星的方位。
“帝星……”陆玄冥望着渐浓的乌云，低声喃喃，“看来，有人连天运都想改了。”
他展开西境的情报，上面的字迹还带着山风的凉意：“承天鼎现，蜀道血浸。”
合起纸页时，他的眼底闪过寒芒：“命器巡行才刚开始，真正的猎场，是整个大虞。”
观星阁内，紫微夫人的星盘突然发出刺目白光。
她望着帝星的位置，指尖深深掐进檀木案几——那象征帝王运数的星子，竟在缓缓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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