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地牢的霉味钻进鼻腔时，陆玄冥的指节还抵着阿蛮后颈的命门。
青年小祭司的巫纹在皮肤下泛着青，像条将醒的毒蛇。
醒了。楚无极的声音从石桌后传来。
他正用银刃挑开阿蛮手腕的绷带，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命引残痕——那是命理术中最阴毒的魂契，被刻者的命轨会与施术者绑定，生死同息。
陆玄冥松开手，后退半步倚在潮湿的石壁上。
林晚晴立刻跟上，袖中滑出半枚暖玉贴在他掌心。
他垂眸看了眼掌心里凝结的黑血，金粉混在其中，像星子坠进泥潭——命脉之眼的伤比预想中重。
阿蛮咳嗽着撑起上半身，眼尾还沾着未褪尽的青雾。
那是巫术中的迷魂引，用来混淆审讯者的感知。
陆玄冥却在他睁眼的瞬间扣住他的手腕，指腹重重压在魂契上：巫九娘给了你什么？
活过二十五岁的命数？
还是让你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
阿蛮瞳孔骤缩。
南疆大旱三年，你娘在祭台跪了七日求雨。陆玄冥的声音像浸了冰，巫九娘说，用你的命引换一场雨。
你信了。他指尖泛起微光，顺着魂契的纹路探入阿蛮识海。
命引残痕在微光中扭曲，竟浮出一段暗金色的命理轨迹——与他陆玄冥的命轨如出一辙。
伪命格。楚无极的银刃当地落在石桌上，连命理流转的弧度都模仿了七分。
陆玄冥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早知道巫九娘在研究命格复制，却没想到对方能做到这种程度。
若让巫族批量伪造他的命轨，江湖中会多出无数陆玄冥，他的布局、他的人脉，都将被彻底搅乱。
拿命轮图残页。他对林晚晴伸出手。
后者立刻从腰间取出一个檀木匣，匣中躺着半卷残页，边缘还沾着斩龙剑的铁锈味——那是他半年前在北境战场捡回的命器碎片。
楚先生，陆玄冥将残页按在阿蛮的魂契上，残页突然泛起红光，帮我稳住他的命门。
楚无极的手掌覆上阿蛮后颈，命理之力如网般笼住青年的识海。
陆玄冥的指尖金芒大盛，顺着残页的纹路将斩龙剑的气息注入伪命格。
那是至阳至刚的帝王气，与巫族阴诡的命术天生相克。
这是给巫九娘的回礼。他低笑一声，用她的技术，伪造一份高仿命格。
三日后的废弃命器库。
林晚晴贴着斑驳的砖墙蹲下，耳中传来影卫的暗号。
她摸了摸腰间的青铜锁镖，目光扫过角落积灰的命盘——那里面正沉睡着陆玄冥伪造的命格。
来了。
风声骤起。
一道黑影从房梁跃下，落地时不带半分声响。
女子蒙着青面鬼纹的面纱，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眼尾点着朱砂，是南疆巫女特有的妆扮。
林晚晴屏息。
那女子径直走向命盘，指尖刚触到盘沿，命盘突然泛起金光。
动手！
十二枚锁镖破空而出，却被女子甩出的蛊虫撞偏。
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骨笛，笛声尖锐如刀，影卫们的命门瞬间刺痛。
林晚晴旋身避开骨笛的音刃，袖中滑出一根淬毒的银针——这是陆玄冥特意为巫族准备的命锁针，专破蛊术。
银针擦着女子耳际划过，刺破她的面纱。
林晚晴瞳孔一缩——那下面竟没有皮肤，只有密密麻麻的虫茧在蠕动。
命引使者。她咬牙低喝。
这种巫女用蛊虫替换了血肉，活着的只剩一缕残魂，根本不怕痛，不怕死。
女子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双手按在命盘上。
金光骤然暴涨，将她整个人包裹进去。
林晚晴想冲过去，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
她望着屏障内扭曲的光影，突然想起陆玄冥说过的话：等她主动碰命格，陷阱才会启动。
屏障内的女子突然僵住。
她的瞳孔开始涣散，皮肤下的虫茧裂开，爬出无数青色小蛇。
那些蛇没有眼睛，却直往她的七窍钻。
她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指甲拼命抓自己的脸，血珠混着虫尸往下淌。
说！陆玄冥的声音从命盘里传出，带着命理特有的共鸣，谁让你来的？
女子浑身剧颤，虫蛇突然全部退去。
她盯着虚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嘴唇哆嗦着：巫王......即将苏醒...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开始崩解。
先是四肢化作飞灰，接着是躯干，最后连残魂都被扯进命盘里的金光中。
林晚晴冲过去时，只捡到半块染血的骨笛。
地牢里，陆玄冥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林晚晴的银针还插在他命门，却止不住他体内翻涌的命理之力。
楚无极按住他的手腕，脸色难看：龙脉被反噬搅乱了。
你强行操控陷阱，命门受损至少需要三个月静养。
静养？陆玄冥抹了把嘴角的血，笑出声来，巫王要醒了，哪有时间静养。他指着楚无极手中的骨笛残片，查，这上面的命引残迹通向哪里。
楚无极取出一方青铜镜，将残片放在镜面上。
镜面泛起涟漪，映出一片被黑雾笼罩的山谷，山谷深处有座巨大的石冢，冢前立着块断碑，隐约能看到巫王二字。
南疆巫王陵。林晚晴倒吸一口凉气。
陆玄冥盯着镜中影像，手指缓缓收紧。
他的命脉之眼在识海深处跳动，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但他还是强撑着坐起来，从林晚晴手中接过命轮图残页。
当他将巫女留下的命引残片嵌入残页时，奇迹发生了——原本残缺的命图开始缓缓闭合，缺口处泛着微光，像在指引某个方向。
看来，是时候结束这场游戏了。他低声说。
话音刚落，地牢外传来影卫的脚步声。
楚无极接过密信扫了一眼，递给陆玄冥：南疆传来消息，巫九娘已进入巫王陵核心区域。
陆玄冥站起身，林晚晴想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整理了下玄色中衣，暗龙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备马。他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我们去巫王陵......送她一场盛大的葬礼。
地牢外的更鼓声传来，敲过了三更。
林晚晴望着陆玄冥略显单薄的背影，突然想起他常说的那句话：烟雨未落之前，执子先行。
而这一次，雨，就要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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