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王陵的夯土残垣还未完全被晨雾浸透时,陆玄冥已在回京城的马车里换了身月白常服。
他望着车帘外掠过的青石板,指尖轻轻叩着腰间的命轮图残页——那东西在巫九娘遁走时便开始发烫,像在提醒他,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
公子,赶车的老仆掀帘递进茶盏,京里传了话,说您在陵墓里受了反噬,现在朝上朝下都在议论辞官的事。
陆玄冥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茶烟模糊了他眼底的冷光。
他早让影卫放了风:说那道命格反噬险些要了他半条命,如今连命理推算都得靠楚无极扶着。
这局布了七日,该收网了。
第三日卯时,楚无极的飞鸽便撞进了相府后园。
陆玄冥正半倚在廊下逗鹦鹉,见那抹灰影扑棱棱落上石桌,屈指弹开竹筒里的密信。
三位三品京官暴毙,命纹乱如蛛网。他念出信尾,指尖摩挲着墨迹未干的诡异二字,忽然低笑出声。
檐角铜铃被风撞响,惊得鹦鹉扑腾着喊大人吉祥,他却望着满地碎金般的日光,对候在廊外的暗卫道:去请楚先生来,就说茶凉了。
未时三刻,天机阁的青竹帘被风掀起一角。
楚无极踏进来时,广袖还沾着晨露,腰间的算筹袋随着脚步轻响。
他刚要开口,却见陆玄冥正倚在檀木榻上,额角敷着青帕,脸色比纸还白——这副模样倒真像受了重伤。
陆相这是...
楚先生可知,为何巫九娘偏要在巫王陵提我十二岁被废的命格?陆玄冥突然坐直,青帕啪地掉在案上,眼底哪有半分虚弱,她要确认我的命轨是否真能改。
而我放的风声,就是要让她以为改命失败,我成了块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楚无极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明白那些高官暴毙的深意——巫九娘在试,试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当夜子时,京城飘起细雪。
陆玄冥站在相府顶楼的观星台,眉心的命脉之眼缓缓睁开,金红光芒在雪幕中拉出七道半透明的光带。
每道光带都缠着他当前受损的命轨,像七盏引魂灯,散向京城各处。
晚晴。他转身时,林晚晴已持剑立在身后,玄色劲装沾着雪粒,去带影卫守好西三所的那道镜像。
记住,放刺客近前三步,再动手。
林晚晴的剑穗在风中翻卷:是。她转身跃下楼台时,发间的银簪闪过冷光,像一道刺破夜幕的流星。
丑时二刻,西三所的琉璃瓦突然发出细碎的脆响。
蹲在屋脊上的影卫刚要抬头,便见一道黑袍掠过,直扑正厅里那道泛着微光的命格镜像。
动手!林晚晴的喝令混着剑鸣炸响。
十二道黑影从廊下、梁上、院角窜出,将刺客围在当中。
但那刺客既不躲也不闪,只是抬手按在镜像上——
轰!
金红光芒骤然炸裂,镜像的虚影被撕开一道裂缝。
刺客的面容在碎光中显形:皮肤灰白如纸,双眼泛着死鱼般的浑浊,最骇人的是他体内流转的命轨——竟与陆玄冥此刻的命轨分毫不差!
命格傀儡!楚无极的声音从观星台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到了院外,算筹在掌心攥得发白,巫族用活人祭炼的影傀,能偷取目标命轨......
所以巫九娘要这些影子,是想让天下人以为我死了。陆玄冥的声音从刺客身后响起。
众人惊觉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刺客背后,斩龙剑的寒锋正抵着对方后心,可惜她算漏了,真正的我,从来不在镜像里。
刺客喉间发出咯咯怪笑,周身突然腾起黑雾。
林晚晴挥剑要劈,却被陆玄冥拦住:留他口气。
但那黑雾来得快去得更快。
等烟雾散尽,刺客已倒在血泊中,心口插着半截染血的算筹——楚无极的算筹。
他要自爆命魂。楚无极收了手,算筹袋里少了一根,陆相,得搜他身上。
林晚晴蹲下身,从刺客衣襟里摸出枚半透明的玉符。
上面的古巫文在雪光下泛着幽蓝,她瞳孔骤缩:这是......命格置换大阵的启动符!
地点在西川。
陆玄冥接过玉符,指腹擦过那些扭曲的纹路。
他能感觉到符里残留的命力,带着巫九娘特有的蛊香。西川......他低喃,她到底要置换谁的命?
第二日早朝,太和殿的龙涎香还未燃尽,便有个灰袍男子撞开殿门。
他披头散发,怀里抱着块染血的命牌,跪到丹墀前便哭嚎:陛下!
陆相昨夜遇刺,这是他的命格印记!
皇帝猛地拍案,龙椅上的金漆震得簌簌往下掉:胡说!
陆卿昨日还与朕对弈!
陛下请看!男子将命牌举过头顶。
那上面流转的命轨,与陆玄冥的命轨竟有七分相似。
满朝文武顿时窃窃私语,连站在阶下的苏慕白都握紧了腰间的绣春刀。
荒唐。楚无极越众而出,袖中命轮图残页唰地展开。
金红光芒笼罩命牌,不多时便露出破绽:命轨尾端有三道错纹,这是用禁术伪造的。
拿下!苏慕白一声令下,四名侍卫冲上前。
那男子突然尖笑,周身黑雾翻涌。
等烟雾散尽,地上只剩件灰袍,和半枚与影傀身上相同的玉符。
退朝后,陆玄冥站在偏殿窗前。
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割出明暗。
他手中的命轮图残页微微发烫,残页空白处竟浮现出模糊的纹路——那是西川的山川轮廓,还有若隐若现的九座鼎。
命格镜像只是开始......他对着月光喃喃,残页上的金光突然暴涨,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接下来,是时候让你们见识真正的命理博弈了。
殿外的更夫敲响三更,梆子声惊起几只寒鸦。
它们扑棱棱飞过宫墙时,谁也没注意到,偏殿的窗纸上,残页映出的命图里,有团黑雾正缓缓聚成女子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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