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那张冰冷、理性的,仿佛由现代文明法则构筑而成的A4纸档案,开始出现了异变。
构成【项目编号:SCP-701】的黑色宋体字,第一个开始溶解。
它像是一滴墨水落入了清水,迅速地,无声地,晕开,变淡,直至彻底消失。
紧接着,是【项目等级:Euclid】。
然后是【描述】。
一行又一行,一段又一段。
那些代表着“收容”、“控制”、“保护”的理性文字,正在被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疯狂,更加原始的力量,从天幕上抹去。
最终,连那触目惊心的【数据删除】,也化作一缕黑烟,消散无踪。
黑与白的世界褪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泛着诡异黄褐色的,仿佛浸透了百年尸油的……羊皮纸。
古老的,扭曲的,带着花体与尖刺的哥特式文字,如同用鲜血与铁锈混合的墨水,重新书写在了万界所有生灵的眼前。
《缢王悲歌》。
这一次,不再是档案,不再是编号。
而是剧本的……本体。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彻在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生灵的脑海深处。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平静。
官方。
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仿佛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播报机器,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报告。
“《缢王悲歌》的剧情,和许多同类型的早期现代戏剧作品,都显现出了惊人的相似性。”
“其中包括,《哈姆雷特》。”
“以及,《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
声音顿了顿,似乎是给了万界一个理解和消化的时间。
然后,它用同样平铺直叙的语调,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实际上,根据过去对于SCP-701项目的研究指出,《缢王悲歌》这部作品,往往被作为以上两部经典戏剧的……暴力成分较少的代替品。”
话音落下,那个声音再次补充。
“在SCP-701的剧本中,出现的两起核心谋杀事件,都可以被轻易地掩饰为在舞台之下进行。”
“并且,其中第三幕所包含的……食人情节。”
“也可以简单地,从剧本中被整体剔除,而不影响主线剧情。”
……
数码宝贝世界。
法易路岛上。
“《哈姆雷特》……《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
石田大和的蓝色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那可是莎士比亚的传世名作啊!”
“是人类戏剧史上的瑰宝!”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自己的护目镜,脸上满是作为乐队核心的艺术家的那种,对于经典的敬畏。
“这个《缢王悲歌》……竟然能和它们相提并论?”
“甚至,还能作为替代品?”
“抛开那些诡异的异常性质不谈……这说明,它本身的艺术造诣,恐怕也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高度!”
“这简直……”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种荒谬的感觉。
“大和!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旁的八神太一,终于忍不住大吼了出来。
“现在是讨论艺术性的时候吗?!”
他的脸上,满是焦急和不解。
“那可是会杀人的剧本啊!”
“是会让成千上万的人发疯自杀的诅咒啊!”
“谁管它的剧本写得好不好看啊!”
“重点是它会死人!会死很多人!”
亚古兽也在一旁用力地点着头。
“太一说得对!”
大和被吼得一愣,随即也反应了过来,眉头紧锁。
“我不是那个意思,太一。”
“我只是觉得……这太可怕了。”
“正因为它可能是一部真正的艺术品,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去排演它,去观赏它!”
“它的‘艺术性’,本身就是它传播和杀人的……最佳伪装!”
“你明白吗?这不是一个粗制滥造的诅咒,而是一个……包装在顶级艺术品里的,致命陷阱!”
泉光子郎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天幕诡异的光。
“大和学长说得有道理。”
“那个声音提到,它是《哈姆雷特》它们的‘暴力成分较少的代替品’。”
“这意味着,在那个SCP组织的世界里,人们在选择剧目时,会因为《缢王悲歌》看起来‘更温和’,而选择它。”
“这本身就是一种……欺骗性的筛选。”
“它利用了人们趋利避害的本能,反而将他们引向了最危险的深渊。”
武之内空抱着比高兽,脸色苍白。
“太可怕了……”
“用艺术来杀人……用经典来做伪装……”
“那个W博士把异常当成玩具,而这个‘缢王’,则是把异常,变成了高雅的戏剧。”
“这两种,到底哪一种更邪恶?”
……
妖精的尾巴世界。
马格诺利亚,公会大厅。
“食……食人?!”
纳兹·多拉格尼尔那张总是挂着灿烂笑容的脸,此刻写满了呆滞和恶心。
“哈比,食人是什么意思?”
蓝色的超越者哈比,叼在嘴里的鱼都掉在了地上,小翅膀在背后惊恐地扑腾着。
“爱!”
“纳兹!食人就是……人吃人啊!”
“轰!”
纳兹的脑子,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
“人……吃人?!”
“为什么啊?!人又不好吃!鱼才好吃啊!”
他那属于灭龙魔导士的单纯思维,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这……这比杰尔夫书里的恶魔还要恶心一百倍!”
“露西!露西!”
他猛地转头,看向了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的星灵魔导士。
“那个声音!那个没有感情的家伙!刚刚是不是说!”
“这个有‘食人’情节的剧本,是那另外两个的……‘暴力成分较少的代替品’?!”
露西·哈特菲利亚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是……是的,纳兹。”
“它是这么说的。”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
“我的天哪……”
“一部包含了‘食人’情节的戏剧……竟然还被评价为……‘暴力较少’?”
“那……那另外两部呢?!”
“那个什么《哈姆雷特》,还有那个《泰特斯·安特洛尼克斯》……到底该有多么的血腥?多么的暴力?多么的恐怖啊?!”
“光是想一想,我就要疯了!”
“难道那个世界里的人……都是以观看这种东西为乐的吗?!”
格雷·佛尔帕斯塔在一旁,浑身不自觉地散发出寒气。
“这已经不是血不血腥的问题了。”
“而是一种……对生命最极致的亵渎。”
“把谋杀和食人,当成戏剧的一部分,搬上舞台……”
“这简直……疯狂到了极点!”
身穿盔甲的艾露莎·舒卡勒托,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如剑。
“这不仅仅是疯狂。”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扭曲。”
“将反人性的行为,艺术化,常规化……”
“从而让人们在潜移默化中,接受它,习惯它,甚至……模仿它。”
“这或许,才是那个‘大规模自杀’的,真正根源。”
“它在从根本上,摧毁一个文明的道德底线。”
……
进击的巨人世界。
调查兵团驻地。
“食人……”
艾伦·耶格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但那怒火的深处,却是一片化不开的厌恶与冰冷。
“人类……也要吃人吗?”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他见过无数次,那些没有智慧的巨人,用丑陋的巨嘴,将他的同胞,他的战友,他的母亲……活生生地吞噬。
那种场景,是他一生的噩梦。
是他驱动自己不断前进,不断战斗的,最原始的燃料。
可是现在……
天幕告诉他。
人类,在没有被变成巨人的情况下。
清醒地,理智地,将“吃人”这种行为……
写进了剧本里。
搬上了舞台。
“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而痛苦。
“我们和那些墙外的怪物……到底有什么区别?”
“难道……我们也是怪物吗?”
三笠·阿克曼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围巾遮住了她半张脸,但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却翻涌着冰冷的杀意。
“艾伦。”
“他们,不是人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做出那种事情,写出那种剧本,观看那种戏剧的……”
“都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们,只是披着人皮的,另一种形态的……巨人。”
阿尔敏·阿诺德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三观被彻底颠覆的,生理性的恶寒。
“不……不对……”
“这比巨人……要可怕得多。”
金发的少年,用颤抖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巨人吃人,或许是没有理智的本能,就像野兽捕食一样。”
“它们……不懂得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这个剧本……”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天幕上那古老的文字。
“它意味着,人类,是在拥有智慧,拥有情感,拥有道德的情况下……”
“主动选择了这种行为。”
“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果腹……”
“而是为了……一个故事。”
“为了……所谓的‘艺术’。”
“为了……取悦观众。”
“这才是最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地方!”
“这证明了,人类的恶意,可以比任何无脑的巨兽,都要纯粹,都要……恐怖!”
让·基尔希斯坦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别说了……阿尔敏,别再说了……”
“我快吐了。”
“真的,我感觉比第一次看到巨人吃人时,还要恶心。”
康尼·斯普林格也是一脸惨白。
“是啊……巨人吃人,我们只会愤怒和恐惧。”
“但是人类自己要吃人……这只会让人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从根子上就已经烂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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