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天幕之上,那片浸透了百年尸油般的泛黄羊皮纸,发生了新的变化。
它不再静止。
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地,一页一页地,翻了开来。
古老扭曲的哥特式文字,开始在万界众生的眼前,自行排列,组合,构筑成一篇完整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剧本。
那冰冷、官方、不带一丝情感的播报声,再一次,响彻寰宇。
“《缢王悲歌》,全剧内容,正式公布。”
“第一幕。”
“全剧,以新王贡扎洛的加冕典礼,拉开序幕。”
“在盛大的典礼结束后,贡扎洛退场。”
“伊莎贝拉王后,独自一人,醉饮悲伤。”
“她在酒精的催化下,向神明忏悔。”
“是她,亲手将先王斯福尔扎,用药物迷晕。”
“也是她,眼睁睁看着贡扎洛,将昏迷的先王,吊死在了宫殿外的一棵枯树之上。”
“王后的忏悔中,揭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被众人视为私生子的安东尼奥,实际上,才是先王真正的血脉。”
“他是王子,对那顶王冠,拥有无可争议的合法继承权。”
“画面切换,当安东尼奥回到他下榻的旅店时。”
“他看到了……”
“先王斯福尔扎的鬼魂。”
“那被吊死的鬼魂,亲口向自己的儿子,证实了王后忏悔中的,每一个字。”
“第一幕,结束。”
……
“第二幕。”
“新王贡扎洛,通过他安插在修道院的眼线,得知了王后酒后吐真言一事。”
“他更得知,当时,有三个人,在暗中目击了王后忏悔的全过程。”
“他们分别是,索提诺公爵,公爵的女儿安林达,以及一位名为昆纳利的牧师。”
“为了封锁消息,贡扎洛下令,将伊莎贝拉王后,强行关押进了修道院,终身不得外出。”
“与此同时,在旅店之中。”
“得知了真相的王子安东尼奥,与他忠心耿耿的随从佛朗西斯科,开始秘密策划一场,针对新王的……复仇。”
“第二幕,结束。”
……
“第三幕。”
“贡扎洛设下鸿门宴,以商讨国事的名义,邀请索提诺公爵共进晚餐。”
“在宴会上,他残忍地,将索提诺公爵杀死。”
“随后,他命令御厨,将公爵的尸体……”
“做成一道炖菜。”
“安林达,则被作为人质,同样被关进了那座囚禁着王后的修道院。”
“另一边,复仇的王子安东尼奥,潜入了修道院。”
“他本想营救自己的母亲,伊莎贝拉王后。”
“但他没有想到,王后与她的贴身侍女贝阿特丽斯,早已被贡扎洛收买,打算用一杯毒酒,将他鸩杀。”
“安东尼奥,将计就计,反杀了王后与侍女。”
“就在此时,他的随从佛朗西斯科,在混乱的修道院中,碰巧找到了被秘密关押着的……”
“安林达的房间。”
“第三幕,结束。”
……
剧本的摘要,到此为止。
那冰冷的声音,也随之沉寂。
但它所掀起的惊涛骇浪,才刚刚开始在万界之中,疯狂地咆哮。
……
恶魔人世界。
“呕——!”
一声剧烈的干呕,打破了公寓里的死寂。
牧村美树再也无法忍受,她冲到墙边,扶着冰冷的墙壁,胃里翻江倒海。
那句“将公爵的尸体,做成一道炖菜”,像是一把最污秽的刷子,反复擦洗着她的神经。
“美树!”
不动明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心疼。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美树的眼泪,混杂着生理性的不适,夺眶而出。
“把人……做成菜……”
“为什么啊……”
“那不是恶魔……那也是人类啊……”
“人类,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同类,做出这种事情?!”
不动明的心,也在往下沉。
他变成了恶魔人,他见过无数恶魔捕食人类的惨状。
但即便是最残暴的恶魔,也只是出于本能的饥饿。
可这个贡扎洛……
他不是为了吃饱肚子。
“这是一种……宣告。”
不动明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他杀死索提诺公爵,不仅仅是要他的命。”
“他把公爵做成菜,是一种仪式,一种彻底的,人格上的侮辱和践踏。”
“他要告诉所有人,他的敌人,在他眼里,连人都不是,只是一块可以烹饪的肉。”
“这种恶……这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恶意……”
飞鸟了站在窗边,金色的发丝在阴影下显得有些晦暗。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真是有趣。”
“不动明君,你现在明白了吗?”
“恶魔的残暴,源于生存的本能。”
“而人类的残忍,却可以没有任何理由。”
“他们会为了权力,为了复仇,为了一个故事,甚至,仅仅是为了一个扭曲的念头,就做出比恶魔……要恶心一万倍的事情。”
“你看。”
他指了指因为剧烈呕吐而浑身脱力的美树。
“这道‘炖菜’,甚至比我们之前看到的,任何一只恶魔,给她带来的冲击都要大。”
“因为,这让她对自己身为‘人类’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和动摇。”
“这才是最恐怖的。”
……
死神世界。
静灵庭,六番队队舍。
“将先王……吊死在一棵树上。”
朽木露琪亚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这个意象……”
“和之前基金会档案里,提到的那个‘缢王’,完全对上了。”
黑崎一护的脸色,也无比凝重。
“所以,那个什么《缢王悲歌》,讲的根本就是‘缢王’本人的故事?”
“被吊死的先王斯福尔扎,他的怨念,最终变成了那个‘神明形状的空洞’?”
“然后,这部剧本,就成了传播他怨念的诅咒?”
露琪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有几分相似,但不完全是。”
“一护,你还记得虚吗?”
“强大的怨念,对现世的执念,会扭曲魂魄,让其堕落为虚,吞噬其他的魂魄。”
“这个过程,和剧本里发生的事情,何其相似。”
“先王斯福尔扎,带着被背叛和被吊死的巨大怨恨而死。”
“这份怨恨,没有消散,反而附着在了‘安东尼奥复仇’这个故事之上。”
“然后,每一次《缢王悲歌》的排演,每一次观众对剧情的投入,每一次演员对角色的共情……”
“都是在为这份怨恨,提供养料!”
“成千上万人的情感,通过‘戏剧’这个仪式,被汇聚,被提纯,最终,喂养出了‘缢王’这个怪物!”
朽木白哉站在一旁,始终沉默不语。
此刻,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如千年寒冰。
“不。”
“你们都只看到了表象。”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看穿了剧本背后的本质。
“问题,不在于先王斯福尔扎的怨念。”
“怨念,只是引子。”
“就像鬼道,需要咏唱文来引导灵力。”
“这部剧本,这个故事本身,就是一道……缚道。”
“一道足以束缚一个世界,扭曲所有人心智的,最高阶的缚道。”
黑崎一护和露琪亚都愣住了。
“缚道?”
“是的。”
朽木白哉的视线,落在了天幕上那“第三幕”的结尾。
“复仇,背叛,谋杀,食人……”
“这些情节,就像是咏唱文的每一个字符,精准地,拨动着所有生灵心中,最黑暗,最原始的那根弦。”
“当演员开始扮演,当观众开始沉浸……”
“他们就已经不是在看戏了。”
“他们是在用自己的精神,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灵魂,去共同完成这一场……召唤‘缢王’的宏大仪式。”
“每一次演出,都是一次献祭。”
“演员和观众的疯狂与自杀,不是诅咒的副作用。”
“那本身就是……仪式的一部分。”
“是祭品。”
“所以,被吊死的斯福尔扎,或许是最初的‘缢王’。”
“但当这部剧流传开来之后……”
“任何一个观看了它,被它俘获了心智的人……”
“都有可能,成为新的,行于世间的……‘缢王’。”
浦原商店。
浦原喜助摇着扇子,遮住了半张脸,镜片后的眼神,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精光。
“哎呀呀,这可真是……了不得的‘信息灾害’啊。”
“把一个概念,一个传说,一个‘神’,打包进一个艺术作品里。”
“然后利用艺术的传播性,进行病毒式的感染和复制。”
“这比任何已知的鬼道或技术,都要来得高效,也来得……优雅。”
“那个SCP基金会,把它的危险等级评定为‘Euclid’,意思是只要锁起来就没事。”
“我看,他们是太天真了。”
“只要这个‘故事’还存在于任何人的记忆里,‘缢王’,就永远不可能被真正地‘收容’。”
……
夏目友人帐世界。
“嗯……”
名取周一坐在沙发上,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闪闪发光的职业微笑。
“王子复仇记,加上了宫闱秘闻和阴谋诡计。”
“确实,就像那个声音说的,和《哈姆雷特》很像。”
“从故事结构上来看,相当的……俗套。”
“甚至可以说,是戏剧作品里,最常见,也最能调动观众情绪的一种模板。”
他放下茶杯,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
“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为什么,这样一个俗套的故事,会变成一个能让成千上万的人发疯自杀的异常?”
“它的‘异常’之处,到底隐藏在哪里?”
夏目贵志坐在一旁,抱着腿,身体绷得紧紧的。
他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从天幕上出现那片羊皮纸开始,他就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而粘稠的气息。
那不是他平时见到的那些妖怪的气息。
那些妖怪,或善良,或顽皮,或凶恶,但都……“活着”。
而这股气息……
是死的。
是一种混合了腐烂,怨毒,和疯狂的,纯粹的死意。
“名取先生……”
夏目的声音,有些发抖。
“那个剧本……”
“上面……是不是附着着什么东西?”
“就像……就像书页里的妖怪一样?”
“会不会是……有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妖怪,被封印在了这个故事里?”
“然后,所有读了这个故事,或者演了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被它……”
他不敢再说下去。
一旁的猫咪老师,一反常态地没有吵着要吃馒头。
它巨大的身体,趴在地板上,金色的兽瞳,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天幕,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不对……小鬼。”
斑用它那充满威严的,属于大妖怪的本音说道。
“这不是附身,也不是封印。”
“这个感觉……”
“更像是……这个剧本,本身,就是一个‘巢’。”
夏目和名取都愣住了。
“巢?”
“没错,巢穴的‘巢’!”
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它利用人类的情感,那些爱恨情仇,作为搭建巢穴的材料。”
“然后,它引诱人类,用自己的精神和灵魂,住进这个巢穴里。”
“最后……”
“那个名为‘缢王’的东西,就会降临。”
“它会把整个巢穴,连同里面所有的人,全部……一口吞下!”
“这个剧本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被封印的妖怪。”
“因为……”
“这个剧本本身……就是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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