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万界众生的心神,还沉浸在这份巨大的战栗之中时。
天幕之上,那张泛黄的,仿佛能滴出尸油的羊皮纸剧本,再一次,被无形之手翻动。
冰冷的播报声,不带丝毫迟疑,继续响起。
“第四幕。”
“宫殿之中。”
“新王贡扎洛的面前,摆放着那锅……仍在温热的炖菜。”
“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
“他已经下定决心。”
“他要将这道,以索提诺公爵血肉烹制而成的菜肴,赐予满朝文武。”
“他更要在其中,投入足以杀死一头巨龙的剧毒。”
“所有品尝过这道菜的人。”
“所有对他心怀不满的潜在威胁。”
“所有可能知晓他篡位真相的蛛丝马迹。”
“都将与索提诺公爵一同,化为他王座之下,永恒沉默的枯骨。”
“这,将是他作为新王,最彻底,也最残忍的一次……清洗。”
“然而。”
“就在他伸出手,拿起那个装着紫色毒粉的小瓶时。”
“他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摔碎在冰冷的地板上。”
“一丝名为‘恐惧’的情绪,一丝源于‘人性’的残渣,在他那被权力与仇恨填满的心中,悄然浮现。”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犯下的,是何等反人类的滔天大罪。”
“他将不再是王。”
“他将成为一个,屠杀了整个宫廷的……怪物。”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已经,骑虎难下。”
“画面切换。”
“修道院,那间阴冷潮湿的囚室之内。”
“安林达,那位被无辜囚禁的公爵之女,正向着王子安东尼奥,哭诉着她父亲,被残忍杀害的详细情景。”
“她描述着,贡扎洛那狰狞的笑容。”
“她描述着,御厨脸上那麻木的恐惧。”
“她描述着,那锅炖菜端上来时,散发出的,令人作呕的……香气。”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安东尼奥的眼中,燃起了足以焚尽整个世界的复仇烈焰。”
“他紧紧握住安林达冰冷的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立下血色的誓言。”
“‘等我,用仇敌的鲜血,洗净这片被玷污的土地。’”
“‘等我,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之上。’”
“‘你,安林达,就将是这个国家,唯一的,至高无上的……王后。’”
“说完,他松开手,毅然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决绝而孤寂。”
“他要去寻找一把,足以刺穿暴君那颗肮脏心脏的……复仇之刃。”
“第四幕,结束。”
……
“第五幕。”
“王宫,宴会大厅。”
“盛大的宴席,已经开始。”
“贵族与大臣们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气氛诡异而压抑。”
“贡扎洛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之上,他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在等待。”
“等待着那锅,将决定在场所有人命运的炖菜,被端上餐桌。”
“就在这时——”
“‘轰隆!’”
“宫殿的沉重橡木大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于门口。”
“王子安东尼奥,身着一袭朴素的白衣,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入。”
“他的神情,平静得可怕。”
“他的手中,没有人们预想中的利刃,没有滴血的长剑。”
“只有一卷,被卷起来的……羊皮纸。”
“他无视了王座上贡扎洛那惊疑不定的目光。”
“他径直走到了大殿的正中央。”
“然后,他缓缓展开了手中的羊皮纸,用一种清晰而洪亮的声音,开始宣读。”
“‘我,伊莎贝拉,在此忏悔……’”
“那是……前王后伊莎贝拉的亲笔忏悔书!”
“上面,用最详尽的笔触,一字一句地,记录了贡扎洛是如何用谎言与毒药,谋害了先王斯福尔扎。”
“记录了他,是如何篡夺了本不属于他的王位。”
“记录了他,是如何犯下了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的罪行。”
“在忏悔书的最后,赫然盖着先王斯福尔扎的私人印信。”
“更附带着一份,足以证明安东尼奥王子,才是先王唯一血脉,是这个国家,真正合法继承人的……铁证!”
“真相,如同最耀眼的闪电,撕裂了笼罩在宫殿上空的,所有谎言的乌云。”
“满朝文武,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哗然与怒吼。”
“‘骗子!’”
“‘篡位者!’”
“‘杀人凶手!’”
“愤怒的浪潮,瞬间将贡扎洛的王座淹没。”
“他们当场,废黜了这个用鲜血和谎言堆砌起来的伪王。”
“面对着瘫倒在王座上,面如死灰的贡扎alo。”
“安东尼奥,缓缓收起了那份决定一切的忏悔书。”
“他没有拔出复仇的屠刀。”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这个彻底失败的男人。”
“他宣布了对贡扎洛的最终审判。”
“将他,流放到那座,曾经囚禁过王后与安林达的修道院。”
“剥夺他的一切,让他余下的生命里,作为一名最卑微的僧侣,日日夜夜,向他所背叛的神明,忏悔自己的罪孽。”
“审判,结束了。”
“随后,王子安东尼奥,与美丽的公爵之女安林达,在万众的祝福声中,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他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他成为了新的国王。”
“而她,成为了新的王后。”
“整部戏剧,在朝臣们劫后余生的,欢庆的舞蹈之中,缓缓地,落下了帷幕。”
“《缢王悲歌》,全剧终。”
……
完美世界。
“好一个贡扎洛,真是够狠,够毒。”
石昊盘坐在一块巨石上,眼神中闪过一丝冷冽。
“为了巩固王位,不惜屠尽满朝文武,这份心性,倒是有几分上界巨头的风范。”
在他身边,十冠王一头金发无风自动,气势慑人。
“以仇敌之血肉为宴,以致命之剧毒为酒,一举荡平所有可能存在的异议之声。”
“此等手笔,放在九天十地,也足以称得上一声枭雄。”
“若非最后一刻心生动摇,被那所谓的‘良知’绊住了手脚,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石昊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既然已经决定踏上这条路,又何必假惺惺地生出那份妇人之仁。”
“他若是真的将那锅毒菜赐下,那么今后所有的历史,都将由他这位胜利者,来亲手书写。”
“可惜了。”
十冠王负手而立,目光悠远。
“他输给了自己的软弱。”
“这样的角色,注定走不到真正的巅峰。”
……
斩赤瞳世界。
夜袭基地。
“这就……完了?”
塔兹米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就这么……结束了?”
“那个贡扎洛,杀了安东尼奥的父亲,还把安林达的父亲,做成了……做成了那道菜……”
“结果……居然没杀他?”
一旁的雷欧奈,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开什么玩笑啊!”
“这算什么复仇?!”
“把人关到修道院里去念经忏悔?这也能叫惩罚?!”
“这比杀了他还要让人憋屈一万倍!”
赤瞳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村雨,没有说话。
但她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对劲。”
BOSS娜洁希坦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机械臂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这个结局,太‘干净’了。”
“干净得……像一个谎言。”
她看向众人,眼神锐利。
“你们想,前面铺垫了那么多的血腥,那么深的仇恨,背叛,谋杀,食人……”
“几乎将人性的所有丑恶,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结果,最后却用一个近乎‘童话’式的,善恶有报的结局来收尾?”
“这根本不合逻辑。”
赤瞳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刀。
“那个安东尼奥,不像是一个会手软的人。”
“他能毫不犹豫地,将计就计,反杀掉自己的亲生母亲和侍女。”
“这样一个人物,在面对真正的,最大的仇敌时,会突然变得如此仁慈宽厚?”
“我不信。”
……
不良人世界。
“奇怪,真是奇怪。”
李星云挠了挠头,一脸的困惑。
“这个剧本,除了中间那个吃人的情节,实在是有点恶心之外……”
“整个看下来,不就是一个很标准的,很俗套的王子复-仇记吗?”
“你看这个结局,多好啊。”
“坏人贡扎洛被流放,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好人安东尼奥和安林达喜结连理,继承了王位,皆大欢喜。”
“这……这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它跟之前那个什么‘缢王’,那个听起来就吓死人的至高神性,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张子凡摇着折扇,脸色却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缓缓合上扇子,盯着虚空中的天幕,一字一句地说道。
“星云,你还没看明白吗?”
“问题,就出在这个‘没问题’上!”
李星云一愣。
“啊?”
“你想想看!”
张子凡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一个被那个叫基金会的神秘组织,郑重其事地进行编号收容的项目!”
“一个被这个无所不能的万界曝光系统,亲自认证为‘至高神性’的恐怖存在!”
“它所寄生的,它所依附的,会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正能量’的故事吗?”
“这合理吗?!”
“这完全不合理!”
李星云脸上的轻松神情,渐渐消失了。
“除非……”
张子凡的眼中,闪烁着惊惧与了然的光芒。
“除非,这剧本的‘正常’,这剧本的‘圆满’,本身,就是它最恐怖,最致命的……陷阱!”
“你想,如果这部《缢王悲歌》,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诅咒的呓语和疯狂的暗示。”
“那么,任何一个演员在排演时,任何一个观众在观看时,都必然会心生警惕,严加防范。”
“可现在呢?”
“一个看似俗套,结局却如此光明美好的故事。”
“它会起到什么作用?”
“它会麻痹所有人的神经!”
“它会让演员们,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对角色的塑造之中去!”
“它会让观众们,毫无戒心地,将自己的全部情感,都代入到剧情的跌宕起伏里!”
“所有人都沉浸在复仇的快意之中。”
“所有人都陶醉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虚假慰藉里。”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只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就在这时……”
“就在所有人精神最放松,情感最投入,灵魂最不设防的那一刻……”
张子凡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那隐藏在故事最深处的,那个被称为‘缢王’的东西……”
“才会悄无声息地,以所有人的情感为祭品,以所有人的精神为阶梯……”
“完成它的……”
“‘降临’。”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骇然。
“所以!”
“剧本越是正常!表演的时候……就越是恐怖!”
“这出戏的‘全剧终’,根本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场……更可怕的悲剧的,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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