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千屿阁，陈七夜依照指引，一路来到灵器阁。
看守灵器阁的是个体型肥硕的长老，宛如一尊弥勒佛。他浑身肥肉堆叠，微微晃荡着，宽松的袍子随意敞着怀，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细长的小眼，若不细看，几乎被脸上的肉褶淹没。此人，便是灵器阁首座——李大海。
“弟子陈七夜，见过长老。”见李大海正慵懒地仰在躺椅上，陈七夜上前恭敬行礼。
“唔？”李大海闻声，挪动肥胖的身躯坐起，那对聚光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陈七夜，“小娃娃，我咋没见过你？”
“弟子是新来的实习弟子。”陈七夜递上自己的玉牌，“奉青衣长老之命，特来挑选一件称手的灵器。”
李大海接过玉牌，随意翻看了几下，便抛还给他，随即又躺了回去，懒洋洋地摆了摆手：“进去吧。实习弟子只能在第一层挑选，记住了，别想偷摸上第二层。”
“是。”
陈七夜收起玉牌，踏入灵器阁深处。
灵器阁一层极为宽敞，方圆足有数千丈，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兵器几乎一应俱全。每一柄灵器都流转着或淡或亮的光芒，犹如竞相绽放的奇花异卉，争奇斗艳。
“果然是些低阶灵器……”快速扫过大半区域，陈七夜心中不免掠过一丝失望。身为实习弟子，他的权限仅此一层。这些灵器与他过往所用相比，实如云泥之别。
随手掂起一把沉重的鬼头大刀，他微微摇头：“太轻。”放下刀，又拿起一柄锋利的灵剑端详片刻，虽寒光凛凛，却未能入他法眼，便也放回了原位。
一路走走停停，陈七夜如同在菜场挑拣菜蔬，目光掠过各式灵器，大半圈下来却一无所获。搁在以前，这些器物理应是看也不会多看的。
就在他即将绕过最后一排石架时，异变陡生！
沉寂于丹海深处的真火骤然轻颤，旋即分离出一缕发丝般纤细的火焰，倏然射向某个角落！
陈七夜心头一凛，顺着感应望去——只见一张落满灰尘的石台上，静卧着一柄通体黝黑、毫不起眼的铁剑。那一缕微弱的真火，正缠绕其上，悄然盘旋。
“能让真火起反应？”陈七夜诧异不已，快步上前，伸手便握住了冰凉的剑柄。他急于探明此剑有何玄机，下意识便想提起细观。
然而——
纹丝不动！
他错估了这柄铁剑的重量！一口气沉下，腰部发力，整条手臂肌肉虬结，方才堪堪将其离台抬起。
“好沉！怕不下二百斤！”陈七夜心中惊愕。难怪它孤零零躺在此处无人问津，这般重量，寻常弟子莫说使用，便是想挪动都极耗真气。带着它去实战？恐怕敌人未倒，自己先力竭而亡了。
不过，正因如此，反倒激起了陈七夜浓厚的兴趣。
他运转一丝真气灌注双臂，终于稳稳持剑在手。吹散厚积的灰尘，一股岁月沉淀的沧桑气息扑面而来。粗糙的剑柄末端，隐约可见两个古老斑驳的字迹：龙渊。
“龙渊……”陈七夜摩挲着剑柄上的刻字，低声念道，目光落在剑身之上。此剑未开锋刃，剑脊比寻常灵剑宽厚许多，材质更是古朴难辨，唯有一股厚重的压迫感挥之不去。剑身表面，密密麻麻地镌刻着繁复扭曲的古老符文，神秘莫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韵味。
“当真是把怪剑……”陈七夜低声自语，掂量着冰冷的剑身，嘴角微翘：“虽无锋刃，但这分量，拿来砍人或许不成，砸人倒是一等一的好锤子！”
“就是你了！”陈七夜再无犹豫，将这沉重的伙伴扛上肩头，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
刚踏出陈列区——
“咦？”躺椅上的李大海眯成缝的小眼撑开了一丝，发出了一声讶异的轻哼，“小家伙，你这小身板儿，选点轻巧灵活的不香么？非要扛这铁疙瘩作甚？”
“哐当！”
陈七夜走近，将龙渊剑重重一顿，那沉重的剑身轻易没入地砖缝隙寸许。他指了指铁剑：“长老，此剑名为何物？分量惊人，似乎颇有来历？”
“这个嘛……”李大海捋了捋油腻的胡须，眯眼回忆道，“老夫接手这灵器阁时，它就已经在这积灰了。算算时日，起码闲置了百来年。至于来历……嘿，年头太久，早没人记得喽！”
“原来如此。”
“老夫还是劝你换一件趁手的吧。”李大海撇撇嘴，拍了拍自己圆滚的肚子，“背着这玩意儿，走路都费力，还谈何修行？”
“不必了。”陈七夜摇头，语气坚定，手指抚过粗糙冰冷的剑身，“就它了，越看越觉得有缘。”说着，他竟露出个难得的笑容。
“倔脾气的小子……”李大海无奈地摆摆手，“扛走扛走，好生受着吧！”
“多谢长老成全！”陈七夜再次躬身施礼，随即便肩扛龙渊，大步流星走出了灵器阁大门。
刚一现身，他便成了瞩目的焦点。
路过的三三两两弟子纷纷投来怪异的目光——先打量这陌生的少年，视线随即被他肩上那柄黝黑笨重的铁剑牢牢吸住，指指点点的议论声也随之而起：
“这小子谁啊？生面孔，新来的杂役弟子吧？”
“他扛的是……那把放了好多年、沉得要命的龙渊剑？”
“看着像！啧啧，力气是不小，不过这修为……怕是脑子也不太灵光吧？”
“有劲儿没处使的傻小子！”
陈七夜对那些夹杂着鄙夷与好奇的议论置若罔闻。他心中自有计较：这柄沉重古朴的龙渊剑，必然藏着普通灵器所没有的奥秘。每日背负其修行，对锤炼体魄、稳固根基大有裨益。
就在此时——
“咦？快看！是青阳学院的人！”有人惊呼出声。
喧嚣顿起，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天际。
只见一把灵光四溢的巨大飞剑破云而来，上面卓然而立三人：居中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左右伴着一对气质不俗的青年男女。男子俊朗挺拔，女子则宛如云端仙子，身着飘逸素雅的霓裳羽衣，容颜绝世，周身萦绕着不染凡尘的清冷气息。
“青阳学院的人跑来咱们风灵学院作甚？”有人不解。
“这你就不懂了！再过三个月，便是青阳、星云和我们风灵三大学院的大比之期。看来是提前来人商议相关事宜的。”
“那女弟子……当真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啊……”
四周的议论仿佛隔着一层厚纱，陈七夜充耳不闻。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天际，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位飘然若仙的少女身上。
即使隔着重云、隔着人海、隔着前世今生的滔天恨意……
他一眼便认出了她！
青阳学院的天之骄女，曾与他纠缠半生，也是最终亲手将他推入万劫不复境地之人——能清雅！
“呵……”陈七夜唇角勾出一抹冷冽的弧度，深邃的眼瞳中，翻涌着复杂与刺骨的冰寒，“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再见了。”
“……终有一日，我要让你们青阳学院血债血偿！”
低沉的誓言只在喉间滚动，并未出声。恰在此时，或许是灵犀相通，或许是感知敏锐，飞剑上的梦清雅秀眉微蹙，似有所感，霍然垂眸向下方的街道寻觅！
然而，她视线扫过之处，除了熙攘的风灵弟子，再无那身披粗布短衫、肩扛重剑的少年身影。
陈七夜在梦清雅目光落下的前一刻，已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错觉吗……”梦清雅黛眉轻蹙，红唇微启，低语呢喃，“方才那惊鸿一瞥……怎会有种……熟悉的感觉？”
“师妹，怎么了？”旁边的俊朗青年关切询问。
“哦，无事。”梦清雅收回目光，绝美的容颜恢复了一贯的清冷，“许是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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