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刚穿透薄雾,给长乐坊的青石板路镀上一层暖金色。
林闲刚将那把紫砂壶里的头道铁观音冲泡好,氤氲的茶香混着清晨的微凉,是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
他正准备闭上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眼皮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一道凌厉无匹的气息,正从街口的方向破空而来,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撕裂了坊市的祥和。
他眼皮都未曾抬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将浮在面上的茶叶沫子吹开,淡淡道:“今天这风,有点凉。”
旁边的沈知夏正帮着摆放茶碗,闻言一愣,随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又想装神弄鬼?”她的话音刚落,街口的人群忽然一阵骚动,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了般。
只见一名身着青衣的青年,身形挺拔如松,正一步步走来。
他看似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一般,转眼间便从数十丈外来到了茶摊前。
他手中提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却掩不住那几乎要透鞘而出的森然寒气。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直直地锁定在悠然自得的林闲身上。
“在下陆剑鸣,剑南宗弟子。”青衣青年站定,对着林闲遥遥一拱手,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气,“听闻阁下于此地,曾以一根茶梗,破了‘追风剑’徐三的快剑。晚辈不才,愿来讨教一二。”
“轰!”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围观的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剑南宗?那可是江南第一剑宗啊!”
“陆剑鸣!我听说过他!号称剑南宗百年一遇的剑道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听风’境的高手!”
“我的天,这年轻人是来踢馆的啊!”
“有好戏看喽!”人群中,消息最灵通的周铁嘴不知从哪摸出个小马扎,“啪”地一声在最佳观战位置放下,满脸兴奋地搓着手,“这下可比上次的追风剑精彩多了!”
面对这汹涌的声浪和陆剑鸣咄咄逼人的目光,林闲仿佛置身事外。
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感受着铁观音特有的回甘在舌尖化开,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了陆剑鸣一眼:“我不是江湖人,只是个卖茶的。打打杀杀,没兴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陆剑鸣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最看不起的,便是这种故作高深之辈。
在他看来,强者就该有强者的姿态,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
他手腕一振,只听“呛啷”一声龙吟,长剑已然出鞘。
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凛冽,映照出他坚毅而骄傲的脸庞。
“剑已出鞘,不空归。这是我剑南宗的规矩。”陆剑鸣的声音冷了下来,“阁下若是不愿赐教,我便只能将这茶摊,一并拆了!”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围观者无不倒吸一口凉气。这年轻人好生霸道!
沈知夏身旁的小翠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尖叫出声。
沈知夏也是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朝林闲看去,却见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陆剑鸣要拆的不是他的摊子。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闲又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
“多说无益!”陆剑鸣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他不再废话,手腕一抖,身影瞬间模糊。
下一刻,一道快到极致的银线,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刺林闲的咽喉!
这一剑,快、准、狠!
仿佛毒蛇吐信,又如流星破空,蕴含着他全部的精气神。
街边的落叶被剑风卷起,瞬间化为齑粉。
“啊!”众人齐声惊呼,胆小者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忍看到血溅当场的惨状。
周铁嘴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太快了!
这一剑比上次的追风剑,快了何止一倍!
老板这次还能挡住吗?
就在那寒光凛凛的剑尖,距离林闲的喉咙只剩下不到三寸距离时,林闲终于动了。
他依旧稳稳地坐着,甚至连上半身都没有倾斜分毫。
只是那只端着茶杯的手,看似随意地一抬,用食指和中指,从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里,轻轻巧巧地捞起了一根湿漉漉的茶梗。
然后,他用那根柔软的、沾着茶水的茶梗,对着那势不可挡的剑尖,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气浪滔天的碰撞。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仿佛玉珠落盘的声响,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那根柔软的茶梗,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陆剑鸣长剑的剑尖之上。
下一瞬,诡异绝伦的一幕发生了。
以茶梗与剑尖的接触点为中心,一股无形的、却又磅礴浩瀚到令人心悸的力量,猛然爆发!
陆剑鸣手中的精钢长剑,那柄号称能断金切玉的宝剑,从剑尖开始,寸寸龟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了整个剑身。
“砰!”
长剑轰然炸裂,化作无数碎片向四周激射,将周围的桌椅板凳射出无数个细小的孔洞。
而陆剑鸣本人,更是如遭雷击,他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道,顺着剑身狂涌而来,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护体真气。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一头远古凶兽迎面撞上,倒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狼狈的弧线,“噗通”一声,重重摔在十丈开外的街道中心,激起一片尘土。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每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一根茶梗……又是一根沾了水的茶梗……
不仅破了剑南宗天才的必杀一剑,还将其连人带剑,直接震飞了出去!
这……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这不是武功,这是神仙手段!
寂静持续了足足三个呼吸,随即,山呼海啸般的惊呼声彻底爆发!
“天呐!又是茶梗破剑!”
“我看到了什么?剑南宗的天才,就这么……败了?”
“老板……老板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剑仙下凡吧!”
周铁嘴猛地从马扎上跳了起来,激动得满脸通红,当场就扯开嗓子,用他那说书的腔调喊道:“哎!列位看官!话说那日清晨,长乐坊中,茶香袅袅!剑气来,寒光照!剑南天才出狠招,茶摊老板把扇摇……哦不,是茶梗飘!轻轻一点,剑断人飞了!”
街心处,陆剑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逆血,脸色苍白如纸。
但他没有去看周围指指点点的人群,也没有理会自己内腑的伤势,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坐在茶摊后,慢条斯理喝茶的身影,
他败了,败得一败涂地,毫无悬念。
对方甚至都没有站起来。
林闲将手中那根已经完成使命的茶梗,随手扔回了茶碗里,然后弯腰捡起半截离自己最近的断剑,递了过去,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剑,要慢练。茶,要慢品。”
陆剑鸣踉跄着走上前,没有去接那半截断剑,而是对着林闲,整理了一下散乱的衣袍,猛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声音嘶哑而颤抖:“前辈高人!晚辈陆剑鸣,有眼不识泰山,请受晚辈一拜!”
这一拜,是彻底的心悦诚服。
林闲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断剑放在了他旁边的地上:“回去吧。”
陆剑鸣怔怔地看着那句“剑,要慢练。茶,要慢品”,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眼中时而迷茫,时而闪过一抹明悟。
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的断剑,再次对着林闲深深一躬,然后一言不发,转身落寞地离去。
他的背影有些萧索,但步伐却比来时沉稳了许多。
走到街口时,他忍不住再次驻足,深深地回望了一眼那个小小的茶摊。
林闲没有再看他,继续悠闲地喝着茶,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真的只是一阵“有点凉”的风吹过而已。
风波平息,人群渐渐散去,但关于“茶梗破剑仙”的传说,却以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版本,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向着整个京城蔓延开来。
沈知夏收拾着被剑气碎片打坏的桌角,终于忍不住走到林闲面前,压低声音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剑要慢练,茶要慢品’?听起来神神道道的。”
林闲放下茶杯,对她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意思就是,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而在城中的一间客栈里,那位被称为剑南宗百年一遇天才的陆剑鸣,回到房间后,便将自己紧紧关在房中,整整一日一夜,未曾踏出房门半步。
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也无人知晓,当他再次推开房门时,眼中闪烁的,究竟是更盛的战意,还是彻底的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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