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见了爹娘那日的尸首,而梦里的影像竟比记忆还要逼真。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而且心悸得厉害。
“爹,娘……”
然后往榻外吐出一口血来。
同时的吐血声响起,地上的仇让噙着血就过来了,我却看着一床被说道,“还好没有溅到床上……不然客栈怕是得罚押金。”
“为什么会吐血……”我用药帕擦净嘴边,看见仇让直接用手上的绷带擦,叫停了他,然后用我的药帕去擦拭他嘴边。
他任由我擦,却在忍着痛。
此时的痛觉发自肺腑,比以往还要强烈许多。
“仇让,我已是凡人之躯,共生蛊怕是得给你找到解法了。”
他的眼睛是浓郁的深棕色,隐约从眼底升起微弱的金光。
“都四年了,怎么突然要解。”
我下了榻,走向窗边,看着阳光,“因为我现在要赦免仇让的罪。”
仇让说,“可我甘愿认罪。”
他看着阳光下的我,看得有些专注,此时他自己一半在光中,一半在黑暗,“我翻阅过全部相关载籍,一旦认定,蛊毒无解。”
“仇让,苗疆蛊术不外传,不成文的解蛊方式,只有最年长的祭祀才能知道。”
他的瞳孔微微变大,在我的眼中却有些明显,“仇让……必须给你解蛊。”
我俩已经有了不用言明的默契,他问我,“解蛊之后,还能在你身侧吗?”
我不置可否,只是对他说,“我想和你一起活。”
他已了然我心意,低了低头。
“好。”
冬日,飘雪的苗疆树林。仇让搀扶着我经过崎岖的岩石,随着雪越下越大,这些岩石只会越来越滑。我说,“虽然我从小不学蛊术,但是我认得一个蛊术高超的婆婆。”
她的家就是我们要去的终点,她住在一个偏僻的村庄,小时候的印象中,那个村庄比起吊脚楼,更像是建在山间的一个个方正的鸟笼。
我敲着记忆中的门。
“梨花婆婆!”我大声地敲打着破败的木门,看着门里隐约发出的火光,我知道有人。
一个沧桑极了的声音回我,“是谁呀……”
我喊道,“我是玄都呀,婆婆。”
门里的火光竟熄灭了。我等了一炷香,见她没有开门,失望地打算离去。
仇让却驻足,门吱呀吱呀地打开了,梨花婆婆缓缓地招手,“刚才去熄炉子,玄都囡囡都长这么大了。”
她伸出手,“快进来快进来。”
我和仇让朝他行了礼,她看仇让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位是……”她一边给我们倒茶,一边看着他。
我向他介绍,“这是梨花婆婆,除了巫蛊,也擅长祝由。”
然后我指了指仇让,“他是……”
我犹豫了片刻,对婆婆说,“仇让。”
梨花婆婆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问我,“小玄都这些年可还好。”
我看着碗里的茶汤。
点了点头。
可下一句听她对仇让说道,“玄都自小是个孤儿,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罪。”
仇让没听懂方言,问我什么意思,我没有来得及和他解释。
我纠正她,“婆婆,你忘啦?我有养父和养母。”
婆婆说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年纪大了,脑袋也不中用了。”
她问我,“仇让不是巡抚家三少爷吗,怎么来找我。”
我给仇让衣服掀开,“求婆婆解蛊。”
仇让没有听懂,只是也朝梨花婆婆作揖,“求婆婆为仇让解蛊。”
婆婆点点头,“这个可能会有点疼哦,玄都你出去吧。”
仇让看着起身走开的我拉住我,我朝他说,“无事的,梨花婆婆让我出去,就是可能免不了一点皮肉之苦。”
我站在门缝漆黑的木门前,门外的风雪更狂了。
仇让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我的痛觉和他同步。
实在是钻心难耐,我直接咬住了自己的袖子。
刚开始仅仅只是一股从锁骨散开的麻痹感。
我听见梨花婆婆用方言念着。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元生万物,万物归元。”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元生万物,万物归元”
从仇让锁骨的位置,血肉绽开。我咬住衣服,冒着冷汗,寒冷和体内的虚热交错着。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仇让也在努力地忍耐,可锁骨的疼痛以不可想象的倍速——膨胀着。
他一边忍受着一边喊着,“玄都——”
他痛苦地喊叫着,“玄都——你还在吗——”
“我好害怕——玄都——”
我一边咬着自己的自己的袖子,一边艰难地开门,却发现门被锁上。
我不咬袖子了,朝门内地婆婆虚弱地问道,“梨花婆婆,能不能让我进去一下。”
婆婆没有理我,我的锁骨传来了更加尖锐的疼痛。
疼得让人发昏,可我努力地朝仇让喊着,“仇让,不要怕——”
“我在门外——”
此刻痛觉开始随着时间褪去。
梨花婆婆无措地给我开了门,突然对我说,“玄都——婆婆给你道个歉。”
我看着躺在地上,被血浸满的仇让,脸色发白,没有任何起伏。
我近乎疯狂地哭喊着,“仇让!”
“仇让!”
比这件事还要更可怕的事。
刚才还在同步疼痛的左手心,此刻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感觉。
我看着仇让的脸,他像睡着一般。
“仇让……”
“仇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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