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清淤固本,潜龙在渊
考城的晨雾还未散尽时,县衙前的空地上已排起长队。流民们攥着刚领到的木牌,眼神里既有忐忑,也有一丝按捺不住的期盼——那木牌上刻着数字,代表着即将分到的荒地。
孙勇带着几个老农,正蹲在地上用木棍勾画田垄的走向。“按先生说的,依着水源划块,每块地留三尺宽的田埂,既好灌溉,也免得邻里争执。”他指着远处刚修好的简陋水渠,“这渠是用夯土筑的,虽比不得官渠结实,但引考城河的水够用了。”
刘志捧着户籍册,站在一旁仔细核对。名册上的名字越来越多,昨日新归附的三十多户,他都亲自问过籍贯、人口,此刻正一笔一划补录完整。“孙校尉,城西的李老汉家只有一个儿子,却登记了两亩地,是不是弄错了?”
孙勇凑过来看了看:“没错,李老汉儿子在荥阳战场上没了,先生说算‘烈属’,多补一亩。”他望着少年认真的侧脸,笑道,“小殿下记得真细,比前县尉手里的糊涂账清楚多了。”
刘志脸颊微红,刚想说什么,却见王虎带着两个乡勇押着个瘦高个过来。那人身穿皂吏服饰,双手被反绑着,嘴里还在嚷嚷:“我是县府的户曹吏,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你手里这本假账。”王虎将一叠竹简扔在地上,“把流民的田亩改到豪强名下,每亩抽三成好处,当我们看不出来?”
周围的流民顿时炸了锅。“难怪我家分到的地都是石头碴子!”“我说怎么迟迟领不到木牌,原来是被这狗官贪了!”
刘志想起张陵昨日说的“清淤方能行船”,上前一步朗声道:“凡勾结豪强、欺压百姓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查办!孙校尉,查清楚他贪了多少,加倍从豪强那里追回来,分给受委屈的乡亲!”
瘦高个瘫在地上,再不敢吭声。流民们看着少年挺直的脊背,忽然有人喊了声“刘殿下千岁”,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呼喊,声浪滚过残破的城墙,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张陵站在县衙二楼的窗边,听着外面的呼喊,指尖轻轻叩击着窗棂。赵烈在身后抱拳道:“先生,这小子越来越有模样了。方才那县尉派人送来的‘孝敬’,我直接扔出去了。”
“扔得好。”张陵转过身,手里拿着李忠刚送回的密报,“曹操已退回陈留,刘备三兄弟护着他,折损了近百弟兄。袁绍那边只派了些老弱去‘慰问’,连粮草都没给。”
“这袁本初,真不是东西!”赵烈怒拍桌子,“当初要是听先生的,让俺们跟着去荥阳,定不让曹将军吃这么大亏!”
“吃亏才好。”张陵展开地图,指着陈留与三县的交界处,“曹操经此一败,定会看清联军的虚浮。他要想东山再起,就得倚重陈留的根基——而我们,就是他绕不开的一块基石。”他顿了顿,“李忠在荥阳外围放的那几箭,曹操应该猜到是我们做的,但他不会点破。”
正说着,王虎匆匆进来:“先生,己吾县的豪强派人来了,说愿意‘捐’粮百石,只求咱们别去查他们的户籍。”
“百石?”张陵冷笑,“他们私藏的粮食,怕是能堆成山。告诉来人,三日之内,将隐瞒的土地、人口如实上报,否则,就别怪我用对付黄巾余孽的法子对付他们。”
王虎领命而去。张陵看向刘志,少年正指挥乡勇将追缴的粮食搬到空地上,分给那些被克扣的流民。阳光落在他沾着泥点的脸上,映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承汉在长大。”张陵轻声道。
“是啊,”赵烈挠挠头,“就是太心软,方才那户曹吏的婆娘哭着求饶,他就说从轻发落。”
“心软不是坏事。”张陵拿起一份卷宗,“但得有锋芒。你去告诉承汉,处理完粮食,就去审那户曹吏,问清楚他背后的豪强是谁——这三县的泥沼,该好好清一清了。”
傍晚时分,刘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县衙,手里拿着一份供词。“师父,户曹吏招了,他是受己吾县的张霸指使。那姓张的占了近千亩良田,还养着两百多私兵。”
“意料之中。”张陵递给少年一块麦饼,“饿了吧?先吃点东西。”他看着供词上的名字,“张霸是张邈的远房侄子,难怪敢如此嚣张。”
“那……还要查吗?”刘志咬着麦饼问。
“查。”张陵的声音斩钉截铁,“但要等。”他望向陈留方向,“等曹操喘过气来,我们再‘借’他的名义去己吾,既师出有名,又能卖他个人情。”
此时,陈留太守府内,曹操正捂着肩上的箭伤,听刘备讲述突围的经过。“若非云长斩了徐荣部将,翼德断后杀退追兵,我等怕是回不来了。”刘备叹道,“只是联军……唉。”
曹操咳了几声,眼中闪过寒芒:“袁绍、袁术之流,只知争名夺利,不足与谋。倒是那张陵……”他想起荥阳外围的冷箭,“此人在三县屯田,倒有几分手段。玄德,你说他是真心辅佐那位‘刘殿下’,还是另有图谋?”
刘备沉吟道:“此人行事低调,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出手。前日我等撤退时,沿途看到三县流民都往考城去,似是得了妥善安置。若真是为汉室,倒不失为一股力量。”
曹操点点头,对亲兵道:“备些伤药和粮草,明日我亲自去考城一趟。”他要看看,那个能在乱世中悄悄筑起根基的人,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考城的夜色里,张陵正教刘志辨认地图上的山川河流。“这是黄河,这是济水,三县就夹在两水之间,水路便利,却也怕水患。”他指着一处洼地,“明年开春,要在这里筑堤,否则一旦汛期来临,刚种的庄稼就全完了。”
刘志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师父,这里可以挖个蓄水池,既能防涝,又能抗旱。”
张陵眼中闪过赞许:“好主意。治理地方,既要懂天时,也要顺地利,更要得人心。”他望向窗外,月光下,流民们搭建的窝棚里透出点点灯火,比昨日又多了几处。
潜龙在渊,不急于腾跃。张陵知道,只要这三县的灯火越来越亮,总有一天,能照亮乱世的夜空。而此刻,他需要做的,就是让这星火,烧得再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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