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不断在心里重复这是假的、这只是猜测。
可时永良在审讯室的话不断盘旋在子时脑海,让他的思绪始终混乱无比。
那一句“像你的母亲”,和鬼爷说的话,基本上坐实了他的身份。
怎么可能呢……
父亲、母亲和家人这些词,对他来说是最陌生的字眼。
他的目光看向塔底渐渐被烧掉的人影,那双戴着戒指的手微微颤抖。
“艾瑟瑞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根本不是我经历过的事情!”
子时迫不及待的询问天使,想从祂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试炼内容皆是往日真实,即便你未曾经历过、即使时间线偏移,但这就是注定会发生的事。”
天使的声音如同往子时脑子里顶入一枚钉子,让他理智的弦彻底绷断。
不……不可能。
子时强行在心中灌输否定的理念,他一个孤儿,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母,对于亲情,他向来不屑一顾。
可现在过去这么久,突然有人告诉他:你的父母一直活着,在你看不到的角落,他们甚至还挂记着你。
怎么想都不能接受。
离开焚尸塔前,子时最后看了一眼塔下那正在焚烧的尸体,浑浑噩噩回到房间,脑海里不断重复着审讯室的一幕幕。
在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在一眼就认出了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他们从不来看自己一眼?为什么抛弃他?为什么让他孤苦一人?
既然他们活着,为什么要让自己受这十几年的伤害?
愤怒、屈辱以及被愚弄的情绪如同岩浆在他胸腔里奔涌咆哮。
“你早知道他的身份对吗?艾瑟瑞尔。”
子时轻飘飘的声音在空荡黑暗的房间回响。
“……”
艾瑟瑞尔的沉默成了此刻最大的嘲弄。
祂早已知晓那男人的身份,知晓那男人可能与自己的身世紧密相连,却冷眼看着他亲手切断了这唯一的线索,再轻飘飘一句“不可或缺的枢纽”。
子时突然明白了那句话。
于混沌真相中挥刃;
于未知罪孽下负重前行;
感受割裂之痛楚而竭力自持。
子时呼出一口气,慢慢压下心中的情绪。
S级副本,他不能乱来,更何况现在没有能力的他,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形式很不乐观,鬼爷明显是知道他和时永良的关系,甚至故意安排他们见面。
是为了测试什么吗?
并且今天的行动鬼爷也知晓,恐怕明天是场恶战,还会连累符宇下水。
子时皱眉。
“……所以‘忍耐’试炼,是让我在这个进退两难的牢笼里,装作一无所知,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还是压下杀意,隐忍不发?”
子时低声质问着空寂的房间,亦或是质问那沉默的天使。
鬼爷是上辈子养他的人,不管发生什么,他的刀尖都不会对准鬼爷。
可他血脉上的父亲,就这样在鬼爷的刻意安排下,让自己亲手杀了他。
这让子时不能接受。
为什么剧情会这样发展?
子时沉默一会再次开口:“艾瑟瑞尔,你改变了剧情,对吗?”
黑暗的房间沉寂几秒,天使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只不过是改动了一下时间线。”
果然是这样。
子时冷笑一声,上一次副本祂并未改变时间线,但却拿走了他的记忆,这次试炼改变了记忆走向,下次试炼祂们又会改变什么呢?
他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戒指,一夜未眠。
直到天光洒进房间,粗糙的戒指泛着暗哑的光,子时轻轻瞥了一眼,摘下来收进口袋。
他决定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这次试炼度过。
反正死的是一个与他毫无感情的人,不值得大动干戈。
子时翻身下床,推开门时,走廊的寂静让他顿时精神紧绷。
平日此时,喧闹的脚步声、金属撞击声和粗野的叫骂声会充斥整栋楼,但现在,只有风吹过的呜咽声。
他小心翼翼走到楼梯前俯视,一楼餐厅空挡无人,草坪训练场上的沙袋孤零零悬着,整个庄园都少了许多生机。
子时皱眉,正想着人都去哪儿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小鬼,起得挺早啊。”
子时回头,符宇正从房间出来,他走进子时,凑近问道:“昨晚的事,没露馅吧?”
闻言,子时蓦地想到昨晚鬼爷的话,他很明显是知道自己的行动的,但子时还是撒了谎:“没。”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异样,子时转身看向空荡的楼下,转移话题:“今天怎么回事?人都去哪儿了?”
符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挑了挑眉,“哦,这个啊,鬼爷开恩,放了一天假,不少人回去探亲或者出去玩了。”
说完,符宇的眼神忽地停在子时脸上,咧嘴一笑:“都放假了,不回家看看?总不能真在这儿当‘蜗居公主’吧。”
子时沉默,空气凝滞了一瞬,走廊的光线昏暗,将他瘦小的身影拉得细长。
许久,他才开口:“我没有家。”
没有难过,没有波澜,他平静的说出了事实。
符宇笑着拍了拍子时的肩,力道很重,仿佛要打散那点沉闷。
“嗐,谁不是呢?”
他语气混不在意,“这地方,没家的人一抓一大把,活下来就足够了,我们都不在乎那些!”
子时对上他的眼睛,昨天的一幕幕在脑中闪回,他的声音骤然低哑,透露出一丝孩童般的茫然:“符宇,如果有一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亲手杀了自己的家人,”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你会是什么感受?”
符宇原本充满笑意的脸僵了一下,子时能感受到肩上他的胳膊紧绷起来,但很快他又咧开嘴:“说什么疯话呢?”
他转头避开子时的视线,望向空荡的一楼,“老子没家人,杀人就是活计,让我杀别人的家人还差不多……如果真杀了,那就当宰了条狗呗。”
话虽硬气,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掠过他的眉宇,像是想到了什么久远的事。
子时得到答案,垂下头与他一同盯着一楼空荡的桌椅。
也许这个问题,他要用一生来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