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地铁枢纽的最底层——“齿轮深渊”,如同它的名字,是钢铁、油污、黑暗和永恒噪音构筑的地狱。废弃的巨型齿轮如同史前巨兽的骨骼,半埋在凝固的润滑油和锈蚀的铁屑中。巨大的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滴落着成分不明的粘稠液体,散发着刺鼻的化学气味。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能源燃烧的焦糊味、腐烂食物的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里曾是城市运转的工业心脏,如今是贫民窟最混乱、最危险的区域,也是稽查队巡逻最频繁的“清污”重点区。昏暗的、闪烁不定的应急灯是唯一的光源,在巨大的齿轮和废弃机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仿佛潜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顾言抱着昏迷的苏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左臂钥匙孔深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而那股盘踞其中的、源自记忆焚烧的狂暴能量,更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毁灭性的悸动。汗水混合着雨水和血水,从他额角不断滑落。
李梓茉拖着重伤的腿,珊瑚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根部,每一次迈步都让她脸色煞白,发出压抑的痛哼。小杰紧紧抓着顾言破烂的衣角,惊恐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黑暗的角落,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瑟瑟发抖。
“前面…左转…穿过那个…断裂的涡轮机组…后面有…有扇伪装成…压力阀的门…”李梓茉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痛苦的喘息,为顾言指着方向。她对这里的熟悉,源于过去作为地下诊所联络员时,曾多次冒险穿越此地传递信息。
他们刚绕过一座小山般的废弃齿轮堆,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噪音突然从前方传来,伴随着几声粗暴的呵斥和压抑的哭喊!
“妈的!老东西,把‘止痛膏’交出来!”
“求求你们…这是我孙女的药…她快不行了…”
“滚开!再啰嗦连你一起处理掉!”
只见前方狭窄的通道里,三个穿着破烂、但手臂上纹着狰狞齿轮刺青的混混,正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按在锈蚀的管道上,粗暴地抢夺他怀里一个脏兮兮的小铁罐。老头死死护着罐子,脸上满是淤青,浑浊的老泪混着血水流下。
是“齿轮帮”的渣滓!贫民窟里最令人不齿的鬣狗,专门欺压更弱小的贫民,抢夺他们赖以活命的药品和食物。
一股无名怒火猛地窜上顾言心头。左臂深处的剧痛似乎被这股愤怒点燃,钥匙孔周围蠕动的荧蓝光丝瞬间明亮了几分,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但怀中的苏晴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提醒着他更重要的责任。
“别…别管闲事…”李梓茉也紧张地抓住顾言的胳膊,低声道。“惊动他们…会引来稽查队…”
顾言脚步一顿,牙关紧咬。理智告诉他李梓茉是对的。他们伤痕累累,苏晴命悬一线,体内还有一颗“炸弹”,实在没有余力去管这些。但看着老头绝望的眼神,听着那无助的哭喊,诊所里那些病童咳血的画面、父母被钉在实验台上的记忆碎片、还有自己左臂钥匙孔里焚烧“父亲”影像的剧痛…所有的痛苦和愤怒瞬间交织在一起!
就在其中一个混混不耐烦地举起一根锈蚀的铁管,狠狠砸向老头手臂的瞬间——
嗡!
顾言左臂钥匙孔猛地一胀!一股难以控制的、混合着剧痛和狂暴能量的冲击波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40.005Hz的高频震动!
咔啦!噗嗤!
那根砸下的铁管在距离老头手臂几厘米处,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瞬间扭曲变形,然后寸寸断裂!三个混混更是如遭重击,身体猛地向后抛飞出去,狠狠撞在后面的齿轮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他们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口鼻喷血地瘫软在地,生死不知。
老头吓傻了,抱着小铁罐,惊恐地看着顾言,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顾言自己也愣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钥匙孔的创口边缘,荧蓝光丝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狂乱舞动,一股强烈的虚脱感伴随着更深的剧痛袭来。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他仅存的体力,也让他对体内这股失控力量的破坏力有了更直观的恐惧。
“快…快走!”李梓茉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她看到了远处通道尽头,有穿着黑色制服、戴着全息目镜的身影在晃动——是稽查队!刚才的能量爆发显然被探测到了!
顾言不再犹豫,抱起苏晴,跟着李梓茉踉跄地冲向那个伪装成压力阀的入口。老头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黑暗的通道里,又看看地上生死不明的混混,浑浊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齿轮深渊”的抵抗军据点,隐藏在如同迷宫般的废弃大型机械内部。穿过那扇伪装的压力阀,里面是另一番景象。空间依旧巨大、昏暗,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但多了许多人气。锈蚀的钢板被改造成了简陋的隔间,粗大的管道上缠绕着杂乱的电线,连接着一些闪烁着指示灯的、看起来像是拼凑起来的服务器机柜。墙壁上贴着各种手绘的地图、潦草的战术笔记和通缉令,其中索菲亚和云端议会的头像被画上了大大的红叉。
空气中回荡着压抑的交谈声、设备运行的嗡鸣,以及伤者痛苦的呻吟。这里聚集着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抵抗者。当顾言抱着浑身是血、生死不明的苏晴,带着同样伤痕累累的李梓茉和小杰闯进来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充满了警惕、审视和一丝惊疑。
“站住!什么人?!”两个身材魁梧、手持简陋但威力不容小觑的改装能量步枪的守卫立刻拦住了他们,枪口警惕地抬起。
“我…我是‘推拿师’李梓茉…地下诊所的…”李梓茉强撑着站直身体,声音虚弱但清晰。“我们要见…阿瑞克斯首领…有…有关于‘火种’和‘金色雏菊’的…紧急情报…”话未说完,她腿上的剧痛终于压垮了她,身体一软就要倒下。
旁边一个穿着油腻工装、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男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推拿师’?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他认出了李梓茉,目光扫过她腿上那令人心悸的珊瑚纹路,又看向顾言和他怀中气息微弱的苏晴,以及小杰惊恐的脸,眉头紧锁。
“带…带我们去见首领…”李梓茉抓住疤脸男人的手臂,指甲因用力而发白。“快…来不及了…”
疤脸男人犹豫了一下,看着李梓茉眼中近乎绝望的恳求,又看了看顾言左臂那不断渗血、隐约散发着荧蓝光芒的可怕伤口,最终一咬牙:“跟我来!动作快!”
他们被带到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这里由几块巨大的防弹钢板围成,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废弃工程机械控制台改造而成的指挥平台,上面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缠绕的电线和几块分辨率低下的全息屏幕。屏幕上的画面不断跳动,显示出城市各处被稽查队巡逻的实时影像,以及天空那越来越浓郁、令人不安的金粉色光晕。
指挥台前,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入口,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在那里,却像一根插在钢铁洪流中的标枪,带着一种历经无数生死磨砺出的、磐石般的沉稳和锋芒。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色夹克,肩膀和手肘处打着粗糙的补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臂——从肩膀往下,是一条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结构精密复杂的机械义肢!义肢的手部并非人形,而是改装成了三根尖锐的、带着高压电弧接口的金属探爪。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看起来三十多岁,但眼神却苍老得如同看透了几世沧桑。深刻的法令纹从鼻翼延伸到紧抿的嘴角,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劈。他的右眼是正常的、带着锐利审视光芒的褐色瞳孔,而左眼…则是一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结构复杂的机械义眼,冰冷的镜头微微转动,锁定在顾言身上,尤其是他那不断滴血的左臂。
“‘废铁之王’…阿瑞克斯…”李梓茉喘息着,说出了这个在贫民窟如同传说般的名字。
阿瑞克斯的目光扫过重伤昏迷的苏晴,扫过李梓茉腿上触目惊心的珊瑚纹路,最后定格在顾言身上。他的机械义眼红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分析着什么。空气仿佛凝固了,指挥台周围的抵抗军成员都屏住了呼吸。
“地下诊所的‘推拿师’,”阿瑞克斯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信服的穿透力。“带着一个半死的‘泪种’,一个被量子病毒深度感染的同伴,一个吓坏的孩子…”他顿了顿,机械义眼的红光聚焦在顾言左臂的钥匙孔上。“还有一个…体内埋着失控‘火种’、左臂散发着脊椎控制器同频共振的陌生人…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在这种时候,接收你们这群移动的麻烦和灾难?”
他的话语毫不客气,甚至带着冰冷的质疑。周围的抵抗军成员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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