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我也当一把阿斗 > 第七章 夜帐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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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沉沉地笼罩着残破的临时营寨。

白日里震天的厮杀与劫后余生的喧嚣早已沉寂,只余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伤兵压抑的呻吟,以及巡夜士卒沉重的脚步声在寒风中飘荡。

中军大帐内,烛火摇曳,将刘备疲惫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粗糙的帐壁上。

他卸去了沉重的甲胄,只着一件半旧的内衫,坐在简易的木榻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隐隐作痛的额角。

白日里糜夫人凄婉的泪水,幼子阿斗那撕心裂肺的哭嚎,还有赵云跪地时那沉痛的自责,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思绪,带来挥之不去的沉重与一丝挥之不去的、极其微弱的异样感。

那孩子被自己举起时,最初那一刹那的眼神…过于安静了?

不,定是错觉,是血火纷飞后心神恍惚所致。

他强迫自己将这点微不足道的念头驱散。

“主公。”

帐外传来赵云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

“子龙?”

刘备抬起头,有些意外,“快进来。”

他以为赵云是来汇报军务或伤情。

帐帘掀开,赵云走了进来。他已换下那身浴血的战甲,只穿了一件干净的粗布劲装,但眉宇间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却比白日更甚。

他没有行礼,只是站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如松,但眼神却异常复杂,带着一种欲言又止的沉重,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子龙,伤势如何?坐下说话。”

刘备关切地指了指旁边的矮凳。他注意到了赵云不同寻常的沉默。

赵云没有坐,反而向前一步,靠近烛火,让自己的脸完全暴露在光影之下。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入玉盘:

“主公,末将…有一事,关乎少主,白日人多眼杂,不敢妄言,此刻…斗胆禀报!”

刘备的心猛地一跳。

白日那点早已被压下的、极其模糊的异样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骤然泛起涟漪。

“阿斗?”

他坐直了身体,目光锐利起来,

“何事?但说无妨!”

赵云的目光直视着刘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坦诚和深沉的困惑:

“今日长坂坡乱军之中,末将护着夫人与二位公子突围。

曹军骑兵紧追不舍,夫人腿伤难行,情势万分危急!

末将遍寻夫人不见,心急如焚!”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地狱般的场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就在此时…就在此时!末将怀中襁褓里的少主…他…他竟抬起了手臂!”

赵云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悸,

“用他那小小的手指,朝着一个方向…无比清晰、无比明确地…指去!”

刘备的瞳孔骤然收缩!

身体前倾,手指猛地攥紧了榻沿,指节发白!

他死死盯着赵云,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荒谬或错觉的痕迹。

“末将当时…只觉是乱中错觉,或是巧合!”

赵云的声音急促起来,带着一种急于证明的清白,

“可少主所指之处…正是夫人藏身的那口枯井所在!

浓烟蔽日,断墙阻隔,若非少主那一指,末将绝难在乱军合围之前寻到夫人!

此乃千真万确!末将敢以性命担保!少主他…他当时…”

赵云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那个词无比沉重,

“…似有…神异!”

“神异?!”

刘备霍然站起!木榻被他带得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烛火被他带起的疾风猛烈摇曳,光影在他脸上疯狂跳动,映照出他此刻极度震惊、甚至有些扭曲的面容!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白日里阿斗被自己举起时,那最初一刹那过于“安静”的眼神,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与赵云口中这惊世骇俗的“神异”指路瞬间重叠!

他脑中一片轰鸣!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在尸山血海、人喊马嘶的绝境中,不仅未被吓傻,反而能清晰指路?救下自己的生母和幼弟?

这可能吗?!

是福?天降祥瑞,祖宗庇佑,此子生而不凡,乃中兴之兆?

还是…妖?乱世多诡谲,妖邪惑人,此等异象,是吉是凶?

无数念头如同沸腾的油锅,在他脑中疯狂翻滚、碰撞!

他猛地看向赵云,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巨大的压迫和审视:

“子龙!你确定?!你看清楚了?!不是乱军之中心神激荡看花了眼?!不是巧合?!”

赵云迎着刘备几乎要穿透灵魂的目光,毫不退缩,眼神坦荡而坚定,甚至带着一丝被质疑的急切:

“主公!末将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绝非看错!

更非巧合!

当时情形,末将记忆犹新!

少主那一指,方向之明确,时机之精准…绝非寻常婴孩可为!

末将…末将心中亦是惊涛骇浪,百思不得其解!若非此事实在太过…太过骇人听闻,末将绝不敢以此惊扰主公!”

帐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第八章

刘备缓缓坐回榻上,身体却依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他闭上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胸膛剧烈起伏。

震惊、狂喜、恐惧、疑虑…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

他想起了白日里阿斗那惊天动地的啼哭,那纯粹的恐惧…如果赵云所言非虚,那这孩子的“神异”之后,为何又表现得如此“正常”?是刻意隐藏?还是那“神异”只是一瞬?他越想,越觉得这襁褓中的儿子如同一团迷雾,深不可测!

良久,刘备才缓缓睁开眼。眼中的震惊与狂乱已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古井般的幽暗和凝重。他看向赵云,声音低沉得如同从地底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巨大的压力:

“子龙,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可再入第三人之耳!”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无论是福是祸,阿斗他…终究是我的骨血!是汉室宗亲!此事若传扬出去,无论好坏,必生无穷祸端!或被有心人利用,或引鬼神猜忌!你可明白?!”

赵云浑身一震,立刻单膝跪地,额头重重触地:“末将明白!末将今日之言,出得我口,入得主公之耳!绝不敢有丝毫泄露!若有违背,天诛地灭!”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军人的血性和对刘备的绝对忠诚。他深知此事的敏感和凶险。

刘备看着跪伏在地的赵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信任?感激?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他伸出手,扶起赵云,力道沉重:.“子龙,今日之言,备…记下了。你救吾妻儿性命在先,又以此秘事相告…此恩此情…”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用力拍了拍赵云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夜深了,你且去歇息吧。今日…辛苦了。”刘备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末将告退!”赵云行礼,转身退出大帐。掀帘而出的瞬间,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得帐内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世界。

刘备独自一人站在摇曳的烛光下,影子被拉得巨大而扭曲,在帐壁上晃动。他缓缓踱步,走到帐中悬挂的简陋地图前,目光却并未聚焦在地图上。

白日里阿斗那惊天动地的啼哭,与赵云口中那惊世骇俗的“神异”一指,如同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脑海中激烈地撕扯、碰撞。

他走到放置着幼子刘永摇篮的角落(糜夫人伤势沉重,刘永暂由侍女照看),看着襁褓中沉睡的幼子,眼神柔和了一瞬。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另一边——那是糜夫人帐中的方向,他的嫡长子阿斗,此刻应在母亲的安抚下沉睡。那小小的、看似无害的襁褓里,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是福?还是妖?

是上天赐予他刘备、赐予这飘摇汉室的一线生机?

还是一个他无法掌控、甚至可能反噬自身的巨大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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