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办公椅，坐着却像钉板。
苏辰感觉屁股底下不是柔软的皮革，而是无数根无形的针，每一根都代表着“星火基地”里一个工人的期望。
压力。
前所未有的压力，像深海的水压一样从四面八方挤过来。
吹牛把难题推给了李振他们，可自己呢？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难题。他不能永远只靠一张嘴。万一哪天李振真的在头发丝上刻出了清明上河图，自己拿什么来回应他？
必须拿出点真东西。
哪怕只是一个样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东西。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
“系统，有没有什么……更高级一点的配方？”
之前那个“超高强度合金”，听起来厉害，但本质上还是金属。不够颠覆，不够震撼。他需要的是那种能让李振和王建国当场跪下叫爸爸的玩意儿。
【检测到用户需求：装逼。】
【正在从技术库中检索……检索完毕。】
【推荐配方：“结构级”材料。】
苏辰的精神一振。
结构级！听这名字就比“合金”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配方名称：准晶格碳素聚合体。】
【核心原料：富勒烯、碳纳米管、石墨烯、高分子粘合剂。】
【生成条件：环境温度【表情】3000摄氏度，瞬时压力【表情】200吉帕。】
【成品特性：超低密度、超高强度、绝对零度到三千度区间内物理性质恒定。】
苏辰看完，心凉了半截。
又是温度又是压力。3000度？那是太阳表面的温度。200吉帕的压力？那差不多是地核的压力。
拿头去造？
“苏厂长！苏厂长！”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建国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满脸红光，激动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成了！都成了！”
苏辰被他吓了一跳：“什么成了？”
“原料啊！”王建国一拍大腿，指着窗外，“我跟集团申请的紧急采购渠道批下来了！您看！”
他把一个平板递到苏辰面前，上面是一份清单。
“最高纯度的富勒烯粉末，50公斤！单壁碳纳米管，20公斤！实验室级石墨烯薄膜，一千平！还有全套的高分子聚合物！全都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最高规格！赵总特批的，钱不是问题！”
苏辰看着那清单，感觉喉咙发干。
好家伙，自己连锅都还没有，王建国先把米给煮上了。
王建国还在那滔滔不绝：“苏厂长，您说，咱们下一步干什么？是不是要开始搭设实验平台了？您说要什么设备，我就是绑，也给您从国外绑回来！”
苏辰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设备？他要的是能造出地核环境的设备，上哪儿绑去？
有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吹过的牛。
激光加工中心。
“设备……”苏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了两步，营造出一种正在进行顶层设计的深沉感，“常规的设备，思路都太陈旧了。”
他指着王建国：“你，去找李振，把那台‘高精度激光加工中心’给我弄到一号车间里，清空场地，任何人不准靠近。”
王建国愣住了：“啊？那台机器不是用来……刻东西的吗？李工他们正准备拿它练手呢。”
“练手？”苏辰冷哼一声，“那是给他们布置的作业，不是给我用的。我用它，另有妙用。”
“什么妙用？”王建国的好奇心被完全勾了起来。
苏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四个字：“定向加热。”
王建国彻底懵了。
激光不是用来切割和雕刻的吗？还能当微波炉用？
“还不快去？”
“是！是！我马上去！”王建国不敢再问，领了命令，又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偌大的车间被迅速清空。
苏辰站在那台半人高的精密仪器前，感觉自己像个准备用电饭锅炼丹的道士。
旁边，一台崭新的高温高压反应釜也已经就位。这是王建国自作主张弄来的“配套设备”，一个厚重的金属罐子，看着倒是挺唬人。
可惜，参数拉胯。
最高耐温800度，最大承压20兆帕。
离系统要求的3000度和200吉帕，差了几个数量级。
“只能土法上马了。”苏辰自言自语。
他让工人拆掉了反应釜的观察窗，将激光加工中心的发射头，精准地对准了那个小小的窗口。
他的想法很简单，也很疯狂。
用反应釜提供基础的压力和密闭环境，然后用那束高能激光，直接轰击内部的原料，在极小的范围内创造出超高温。
至于压力不够怎么办？
听天由命吧。
他将王建国弄来的那些昂贵粉末，像和水泥一样，一股脑地倒进了反应釜里，然后亲手拧上了厚重的盖子。
“所有人都出去。”苏辰对车间里仅剩的几个工人命令道。
工人们迅速撤离。
巨大的车间里，只剩下苏辰和两台冰冷的机器。
他走到控制台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按钮和屏幕，两眼一抹黑。
“系统，这玩意儿怎么开？”
【……】
【已接管‘GGF-3000型激光加工中心’及‘TGY-50L型反应釜’基础控制权限。】
【请设定参数。】
苏辰松了口气。
“压力，拉到最大。激光功率，也拉到最大。”
【警告：反应釜存在结构崩溃风险，概率78%。】
【警告：激光能量过载可能导致聚焦透镜永久性损毁。】
【是否继续？】
“继续！”
苏辰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不冒点险，怎么维持自己高深莫测的人设？
他按下了虚拟的启动键。
“嗡——”
反应釜开始发出沉闷的轰鸣，压力表的指针疯狂右偏，很快就顶到了红色的危险区域。
紧接着，激光加工中心也启动了。一束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束，精准地射入反应釜的窗口。
车间里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苏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反应釜，仿佛能看到里面的粉末在恐怖的高温高压下发生着某种未知的聚变。
一秒。
两秒。
十秒。
反应釜开始剧烈地颤抖，连接处的螺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刺鼻的焦糊味从密封圈的缝隙里弥漫出来。
“砰！”
一声巨响，车间的总电闸跳了。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黑暗与死寂。
苏辰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炸了？
还是没炸？
过了不知道多久，应急灯亮起，昏黄的光线笼罩着这个一片狼藉的车间。
那台反应釜，外壳已经被熏得漆黑，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像个刚从灶坑里刨出来的烤地瓜。
而那台精密的激光加工中心，镜头处传来“咔嚓”一声脆响，一片镜片碎裂开来。
苏辰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几百万的设备，就这么玩完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到反应釜前。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罐体摸上去不那么烫手了，他才用尽全身力气，拧开了泄压阀。
“嗤——”
一股黑烟喷涌而出。
他怀着上坟一样的心情，打开了盖子。
没有想象中光洁如镜的未来板材。
罐子底部，只躺着一坨……黑色的、布满了不规则孔洞的、像劣质蜂窝煤一样的东西。
苏辰傻眼了。
“废了？”
他伸手进去，想把那坨“废料”拿出来。
入手的一瞬间，他又愣住了。
轻！
轻得不可思议！这么大一坨，重量感觉跟一块泡沫塑料差不多。
他把那坨黑疙瘩整个端了出来，放在地上。用手一掰，很轻松地就掰下了一小块。
黑色的块状物拿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表面粗糙，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像是烤过了头的面包。
“什么玩意儿……”
苏辰皱着眉，试着用力捏了捏。
那东西纹丝不动。
他加大了力气，手指的关节都开始发力，那块黑疙瘩依旧保持着原样，连一点碎屑都没有掉下来。
坚韧得不像话！
轻如鸿毛，又坚比金刚。
这是什么矛盾的玩意儿？
苏辰把它举到眼前，对着光仔细看。那些孔洞的内壁光滑无比，隐约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类似分形的结构。
可这和他想要的“板材”完全是两码事。
“结构不稳定，能量注入不均匀，导致聚合失败，形成了这种多孔的废品么……”苏辰以自己贫乏的物理知识，给出了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密度这么低，强度倒是不错，可惜是残次品。”
他嘟囔着，随手将那块掰下来的黑色物质，往车间的角落里一扔。
“咚。”
它落在地上，发出木头一样的声音。
“拿来当保温棉都嫌它丑。”
苏辰摇了摇头，满心都是沮丧。
第一次试产，宣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