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能感觉到胸口那个光点已经消失，但那种被锁定的感觉，却像烙印一样刻在皮肤上。敌人不是看不见他了，他们只是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他们冲进一条干涸的河床，脚下的沙砾变成了坚硬的卵石。小王领着他，沿着河床的边缘，来到骷髅岩山脚下的一片乱石堆前。
“就是这里。”小王停下来，扶着膝盖，汗水从下巴滴落，“看好了，辰哥，只做一次。”
他走到一块不起眼的巨石前，没有用手推，而是用脚。他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踩踏着巨石底部的三块小石头。左，右，右，左。每一次踩踏之间，间隔的时间都完全一致。
一阵低沉的摩擦声从地下传来。那块巨石竟然向内侧平移，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机油、霉菌和廉价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
小王率先钻了进去，苏辰紧随其后。他们身后的石门在他们进入后，便自动合拢，将白昼与酷热隔绝在外。
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粗糙阶梯，墙壁上每隔十几米就挂着一盏昏暗的工业灯。空气污浊，但至少是清凉的。
“那老家伙管这里叫‘矿坑’。”小王一边走一边解释，“以前是个废弃的钨矿，后来被他改成了黑市。这地方，只认钱，不认人。”
“他还在吗？”苏辰问。
“死了。五年前，在索马里海岸被无人机炸成了碎片。”小王说，“但他的规矩留下来了。只要你有钱，就能在这里买到一切。除了安全。”
阶梯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远比苏辰想象的要大，也更混乱。巨大的矿洞穹顶下，是一个由集装箱、铁皮和帆布搭建起来的地下城镇。刺耳的金属敲击声、发电机的嗡鸣声、不同语言的叫骂和讨价还价声，混合成一片嘈杂的声浪。空气中弥漫着焊接的焦糊味和食物腐败的酸臭。
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穿行。穿着油污工装的技工，挎着突击步枪的佣兵，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精明眼睛的商人，还有一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流浪者。
这里是文明的阴沟，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我们需要一个掮客。”小王压低了声音，“跟我来，别跟任何人有接触。”
他们穿过拥挤的“街道”，避开那些投来的探寻或不怀好意的打量。小王熟门熟路地把苏辰带到一个用生锈铁网围起来的摊位前。摊位后面坐着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他正用一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自己的指甲。
“老鼠。”小王叫了一声。
那个被称为“老鼠”的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口黄黑参差的牙。“我以为你死在哪个边境线上了，王。”
“我命硬。”小王说，“给你带了笔生意。”
“我这里只做熟人的生意。”老鼠的视线越过小王，落在苏辰身上，“这位……很面生。”
苏辰没有说话。他只是解开自己的皮带，从内侧的夹层里，用指尖推出一根被布条裹着的东西，扔在柜台上。
布条散开，露出一根小小的金条。
老鼠削指甲的动作停了。他放下小刀，用镊子夹起金条，对着灯光仔细检查，又拿出试剂滴了一滴。金条的颜色没有任何变化。
“成色不错。”老鼠说，“军工级的。这种东西，通常都带着麻烦。”
“我们就是来解决麻烦的。”苏辰开口了，“我们需要一辆车，不起眼的卡车，加满油，能跑长途。食物和水，够两个人用半个月。两套身份证明，要能通过C-7边境检查站的初级扫描。”
老鼠把金条在手里抛了抛。“胃口不小。卡车好说，食物和水也简单。但C-7的身份证明……现在查得很严。泛美公司的人把那里的数据库升了三次级。”
“那就找个能骗过机器的。”苏辰说。
“骗过机器的东西，价钱可不便宜。”老鼠的脸上露出一丝贪婪，“而且，你们看起来很急。越急的东西，价钱越贵。”
“开个价。”
“这根金条，留下。”老鼠说，“我给你们车，还有补给。至于身份证明，得另外加钱。”
小王正要发作，苏辰按住了他。
“我们没有别的钱了。”苏辰说。
“我看不像。”老鼠的视线在苏辰身上扫过，“你这种人，身上总会留着后手。让我猜猜，你的鞋底？或者……你那件看起来很普通的夹克内衬？”
车里的猜测成真了。苏辰的逃亡，每一步都在别人的剧本里。他不是在逃，他是在被驱赶，被驱赶向一个特定的目的地，或者……某个人。
“他们为什么要留着我？”苏辰自问。这个问题的答案，比身后的追兵更让他感到寒冷。
“辰哥，你……”
“去你说的那个地方。”苏辰直接打断了小王，“把路线告诉我。”
小王不再犹豫，他开始描述那个秘密据点的细节。一个像骷髅头的岩山，一条干涸河床下的暗道，一扇需要特殊手法才能打开的门。
就在这时，一个从旁边摊位经过的佣兵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腰间的战术平板发出“滴滴”的轻响。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信标’的信号？”他自言自语，开始操作平板，“加密信道……是泛美的单子……坐标就在这附近？”
老鼠的脸色变了。
苏辰和小王的脸色也变了。
“信标？”老鼠看着苏辰，眼神里不再是贪婪，而是惊恐，“你身上有泛美公司的追踪器？”
“成交。”苏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把金条推到他面前，“车，补给，现在就要。身份证明我们不要了。”
“太晚了！”老鼠尖叫起来，“泛美的雇佣兵要是知道我跟携带‘信标’的人交易，会把我的皮剥下来！”他猛地把金条推了回去，“滚！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铺子！”
“你拿了钱，就得办事。”小王的枪口已经顶在了老鼠的额头上，“钥匙！”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老鼠吓得浑身发抖，从抽屉里抓出一串钥匙扔在柜台上，“东区三号车库，一辆蓝色的旧卡车！别说是我给你们的！”
几乎在同时，矿坑的入口方向，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
紧接着，是自动步枪短促而密集的点射声。人群开始骚动，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妈的！不止一方！”小王骂道，“这种打法，是赵谦手下那帮疯狗！”
苏辰抓起钥匙和柜台上的金条，拉着小王就跑。“车库在哪儿？”
“这边！”
他们逆着混乱的人流，冲向东区。又一声爆炸在不远处响起，一个集装装摊位被炸得飞了起来，火焰和浓烟瞬间充满了通道。
泛美的雇佣兵。赵谦的残部。
他们都被那个小小的“信标”引到了这个地下的牢笼里。这里不是避难所，这里是为苏辰准备好的狩猎场。
他们冲进一个弥漫着柴油味的巨大车库。里面停着十几辆各式各样的改装车。
“蓝色卡车！”小王大喊。
苏辰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角落里的破旧卡车。他冲过去，拉开车门，跳上驾驶座。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引擎发出一阵咳嗽，挣扎了几下，终于不情愿地启动了。小王也从另一侧上了车。
“他们把唯一的出口堵住了！”小王看着外面乱成一团的景象，吼道，“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苏辰没有看那个被火焰和交火封锁的主出口。他看着卡车前方。那是一堵厚实的岩壁。
“你说过，这里以前是矿坑。”苏辰说。
“是又怎么样？”
“矿坑，不止一个出口。”苏辰猛地踩下油门。
卡车发出一声咆哮，朝着那堵岩壁直直地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