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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东风寺时,暮色已像浸了墨的棉絮般沉沉压下来,连最后一丝橘红的霞光都被吞得干净。蜿蜒的山路覆着层薄霜,碎石子在脚下硌得人生疼,何叶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每走一步都觉得骨头缝里透着酸累,冷风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冻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林深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攥着折叠伞,小心翼翼地往山脚下挪。视线尽头,一栋灰扑扑的建筑嵌在山坳里,墙皮斑驳得露出暗红色的砖,生锈的铁牌歪歪扭扭挂在门楣上,看不清字迹,活像被遗弃多年的旧仓库——那便是他们今晚要落脚的小旅店。

“我这身子倒不累,就是心里堵得慌。”一进旅店大堂,何叶便踉跄着往靠墙的长椅上坐,帆布鞋底蹭过地面,扬起的尘埃呛得她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她揉着发僵的膝盖,声音里满是懊恼:“折腾这么远,坐了三小时大巴又爬半小时山,那长老就翻来覆去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又是神坛显灵又是祖先诅咒,末了把难题全推给医院。依我看,那破石头台子就是座古墓,偏要起个‘神坛’的名儿故弄玄虚,白瞎我们跑这一趟。”

林深正用随身携带的纸巾,擦着前台蒙尘的登记簿,指尖擦过纸面,留下一道清晰的白痕。听见这话,他回头无奈地笑了笑:“庙里的人嘛,讲究的就是个传承和敬畏,咱们是来查事的,别太较真。”他抬眼扫了圈空荡荡的大堂,墙角的蛛网结得又密又厚,几乎能兜住飞过的麻雀,天花板上的灯泡蒙着层黑灰,亮着昏黄的光,连柜台后的阴影都照不透。“你看这旅馆,怕是半年没见过游客了,地上的灰都能印出脚印,怎么还撑着没倒闭?就一个老爷子守在前台打盹,头一点一点的,连盏亮堂的灯都舍不得开。”

“我听寺里一个小沙弥说的。”何叶忽然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生怕被柜台后的老爷子听见,“这地方是给每年樱花祭的人预备的。他们那祈雨大会看着是例行公事,里头的门道深着呢——参加的人都裹着黑风衣,连脸都遮大半,身份藏得严严实实,跟什么机密活动似的。那小沙弥还特地嘱咐我,跟长老说话得掂量着,别乱打听神坛的事,说会惹祸上身,听得我后背都发毛,瘆得慌。”

林深“嗯”了一声,没再多说,拖着疲惫的身子拎起两人的行李,往二楼走。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断裂。客房更是简陋得惊人,墙皮大块剥落,露出里头青灰色的砖石,唯一的窗户蒙着层厚灰,午后的天光透进来都发着黄,落在地板上像块脏污的旧布。何叶拿起桌上的搪瓷杯想倒点水,杯沿还沾着褐色的锈迹,她刚拧开墙角生锈的水龙头,就见浑浊的水流带着泥沙涌出来,“哗啦啦”溅在杯里,没一会儿就沉淀出一层土黄色的泥底。

“这条件……”林深往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一躺,床板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望着天花板上摇摇欲坠的吊扇,扇叶上积满灰尘,绳子松松垮垮挂着,“真不敢信这是在日本,倒像是进了哪个被遗忘的深山角落。”

两人正歇着,隔壁忽然传来“咔嗒”一声开门声,紧接着是轻缓的脚步声。何叶瞬间坐直身子,蹑手蹑脚凑到门缝边,林深也悄悄跟过去——只见隔壁门口站着个穿青衣僧袍的年轻人,身材瘦削,肩膀微微佝偻,脚上是双洗得发白的平底布鞋,正是下午在东风寺里,给他们引路的小和尚。他手里攥着手机,指节泛白,眉头紧锁,一边在门口来回踱步,一边对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语气里透着股难掩的急惶,时不时还往楼梯口瞟一眼。

“是他?”何叶愣了愣,小声嘀咕,“这时候跑这儿来做什么?看着忙得团团转,不像是来休息的。”

林深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出声,指尖轻轻贴在门板上。只听隔壁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小和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像是在极力压抑情绪:“……照片和清单都发你了,那批玉佩和铜器已经拍出高价了,你答应我的分成还没到账……寺院修屋顶等着用钱,师父还在住院,我已经够难了,还要我去拿别的?”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些什么,小和尚的声音瞬间拔高,又慌忙压低,带着哭腔:“你这是逼我!那地方是能随便进的吗?长老说了,那是凶冢!世代守着的规矩,我怎么敢……”

“拿点值钱的出来怎么了?”一个粗哑的男声透过听筒隐约传来,带着不耐烦的呵斥,“古尸身上的玉坠、棺木上的铜钉,哪个不值钱?只要东西到手,保你以后开豪车住别墅,还当什么穷和尚?钱我已经打了一部分到你卡上,今晚必须再去一趟神坛,别跟我耍花样!”

小和尚像是被戳中了软肋,半晌没出声,最后才嗫嚅道:“……我知道了。”

隔壁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客房里一片死寂。林深猛地坐起身,眼里闪过一丝清明,语气肯定:“我明白了。之前在寺里看到的那个首饰盒,根本不是什么暴雨冲出来的,是这小和尚被文物贩子撺掇着,从神坛里偷出来的!他们就是利用了他缺钱的急,还有他的胆小,一步步逼他盗墓。”

何叶也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发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听这意思,他们勾结不是一天两天了。电话那头的会是拍卖师吗?能把文物拍出高价的,应该有点门路吧?”

“不像,更像是个中间商,专门在暗处唆使他盗墓,再把东西转手卖出去。”林深站起身,伸手拿过外套,“今晚他还要去神坛,太危险了,咱们得告诉长老,让长老拦着他。”

“别,”何叶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摇头道,“长老年纪大了,耳朵也背,经不起这种折腾。万一再吓着他,反而添乱。不如咱们跟着他,等他动手的时候抓个现行,拿到他和文物贩子勾结的证据,再报警也不迟。”

林深沉吟片刻,点头同意:“这样最稳妥,也好让他和那个中间商一起,依法伏法。”

何叶却皱起眉,转头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天空已经暗得像块黑布,风卷着落叶打在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响:“可这里是日本,谁知道当地警察会不会管这种涉及寺院和古墓的事?万一他们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再赖上我们,咱们在这儿连个熟人都没有,不好脱身。”

话音未落,远处的山林里忽然传来一声闷响,“轰隆”一声,像是有人在炸石头,又像是某种野兽的低吼,在寂静的山坳里荡开长长的回音。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窗外的樱树照得惨白,没一会儿,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原来是一场空谷惊雷,暴风雨,又要袭击樱林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