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里的空气仿佛被揉进了棉花,软乎乎地裹着每一个角落。卧室里拉着浅米色的遮光帘,晨光透过缝隙溜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细的光带,恰好落在何棠沉睡的脸上。她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覆在眼睑上,呼吸均匀得像微风拂过湖面,连嘴角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前几日那些狰狞的挣扎、痛苦的嘶吼都只是一场被阳光驱散的噩梦。
客厅里,林深蜷缩在沙发床上,身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薄毯。茶几上摊着半本专业书,旁边是吃剩的半碗泡面,电脑屏幕还亮着,文档里密密麻麻的字停留在凌晨三点。他几乎是刚合眼没多久,生物钟就催着他醒了。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他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透过门缝看了眼床上的人,确认锁链还牢牢锁在床脚,才松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已经过了半个月,白天上课、写论文、做饭,晚上守着她,连梦里都是锁链碰撞的声音。他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像看一幅不断变化的地图,心里反复问:以后真的要这样过下去吗?墙里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林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手机里存着的科普文章比专业课笔记还多。前阵子何叶拉着他说什么“驱魔”“邪气”,他当场翻了个白眼,说那是封建迷信的糟粕。可现在,他抽屉里放着从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床头摆着桃木剑,都是何叶硬塞给他的。他一边觉得荒唐,一边又在何棠夜里发出痛苦呓语时,偷偷把护身符塞到她枕头下。病急乱投医的滋味,原来是这样又酸又涩,连抱着佛脚都觉得是救命稻草。
这天早上,林深被窗外的鸟鸣吵醒。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响声,像生锈的零件在转动。推开窗户时,春风带着暖意扑进来,吹得窗帘猎猎作响。楼下的柳树抽出了新绿,阳光把空气晒得暖洋洋的,有老人牵着小孩在花坛边散步,笑声顺着风飘上来。林深的目光软下来,他多想现在就走回卧室,牵起何棠的手——她的手总是暖暖的,指尖带着点薄茧,是练钢琴练出来的——带她去楼下晒太阳,去买她最爱吃的草莓糖葫芦。
可他转身回了卧室,手里拿着针管。何棠已经醒了,眼神有些茫然,像迷路的孩子。看到针管时,她没有挣扎,只是轻轻蹙了下眉。镇静剂推进去的时候,她的睫毛颤了颤,像被风吹动的蝶翼。林深扶着她坐起来,喂她喝了点小米粥,她吃得很慢,勺子在嘴边晃了晃才送进去。去厕所的时候,锁链在地上拖出“哗啦”的声响,像根无形的鞭子,抽在林深心上。等她重新躺下,没多久又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林深盯着她手腕上的锁链,那是他特意找铁匠打的,又粗又沉,没有钥匙,连他自己都解不开。他告诉自己,这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别人,可心里总有个声音在问:这样真的对吗?
下午他要去上课,临走前,他解开锁链,换上了轻便些的手铐,一头锁在她手腕上,另一头锁在床脚的铁栏杆上。何棠还在昏睡,呼吸均匀,脸颊泛着点不正常的潮红。林深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算烫。他松了口气,至少病毒没有继续发作,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他稍微安心的事。
傍晚回来时,林深一边做饭一边开着电视,新闻频道里正在播放本地新闻。主持人用平稳的语调说着天气、交通,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里切着胡萝卜丁。突然,“樱林岛”三个字钻进耳朵里。
“近期,樱林岛上发现不明生物活动的痕迹,重点可疑目标已被警方摧毁。部分警力仍在进行地毯式搜索,确保旅游区安全。樱林岛虽列为无人区,实行景区化管理,专家推测出没的怪物可能是实验室出逃的变异大猩猩,请游客无需恐慌……”
林深手里的菜刀顿了一下。樱林岛?他记得何叶提过,樱花会社在那附近有个秘密基地。电视上出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打了厚厚的马赛克,只能看出一个高大佝偻的轮廓,浑身覆盖着深色的毛发,四肢粗壮得不成比例。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赶紧找来手机,对着电视拍下照片。打开图像处理软件,一点点清除马赛克。随着像素逐渐清晰,林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握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猩猩!
照片上的“生物”没有毛发,皮肤是诡异的青灰色,肌肉像树根一样虬结在一起,关节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凹凸不平的肉瘤。尽管形态扭曲,林深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是樱花会社大楼地下实验室里的变异人!他上次潜入时见过,那个被关在玻璃培养舱里的“失败品”,当时它还在沉睡,可那狰狞的模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它怎么会跑到樱林岛?是自己逃出去的,还是被人放出去的?樱花会社到底造了多少这样的怪物?何叶说过,负责这个项目的是雨宫光耀,难道是他干的?林深关掉电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疑点,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抓起钱包冲出家门,得买点排骨和蔬菜,何棠需要补充营养,才能有力气对抗病毒。超市里人来人往,他却觉得像在空无一人的迷宫里打转,脑子里全是变异人的样子和何棠沉睡的脸。
回到出租屋,打开门的瞬间,林深愣住了。客厅里空荡荡的,卧室门敞开着。他心里“咯噔”一下,冲进去——床上空空如也,手腕上的手铐掉在地上,锁链的另一头还锁在床脚。
“何棠?”他声音发紧,走到客厅,“何棠!”
没人回应。他开始翻箱倒柜,衣柜里的衣服还是老样子,书架上的书没动过,连她最喜欢的那个兔子玩偶都还摆在沙发上。可就是没有她的身影。
她走了?林深瘫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提着刚买的排骨,塑料袋勒得手指生疼。是逃跑了吗?
“何棠,我给你炖了排骨汤啊……”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是病毒发作,失去理智跑出去了?还是……她一直都醒着,只是在假装,等着机会逃跑?那些安详的睡颜,那些茫然的眼神,难道都是装的?
林深看着地上的手铐,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上面反射出冰冷的光。他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好像这间他精心布置的出租屋,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