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货仓”里,只有窗外的零星灯火透进来一点光。
程咏恩压低声音,将头一天偷听到的抱怨、阿水的遭遇、病历本上那些被红圈圈住的特殊生辰八字,还有褚玄关于“病猫”的推测串联起来。
“所以同乡会,或者说那个‘裘老’,在暗地里搜捕特定生辰八字的人?用‘失踪’或者‘病死’做幌子?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褚玄靠坐在床边,身影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兽瞳。
他白天并非真的在“养病”,而是在默默探查这片诡异的空间。
令他心惊的是,他连改变自身形貌这种基础法术都受到了极强的压制!
他这张脸,在这龙蛇混杂的城寨,简直就是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但这些他并未对程咏恩言明,只是沉声道,“东南方位,怨气凝结,厚重如铅云。确是养尸炼魂的绝佳阴穴。那些‘病猫’,恐怕凶多吉少。”
程咏恩心头一凛,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线索够了。再待下去,我们俩怕是要变成同乡会账本上的‘尖货’了!”
她想起白天在杂物堆角落里看到的半卷废弃的油毡布和偷偷摸到的几根火柴。
“放火!制造混乱,趁乱翻墙跑!”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褚玄没有反对,只是微微颔首,“可行。但需快。”
计划很简单,声东击西。
夜深人静,只有远处赌档的隐约喧嚣和零星的犬吠。
程咏恩如同暗夜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摸到靠近杂物堆的地方,堆好油毡布,用身体挡住风,划了好几根受潮的火柴,终于点着了!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油毡,迅速蔓延开来,眼看着就要点燃旁边的旧木箱和破麻袋。
“走水啦!着火啦!”程咏恩捏着嗓子,模仿着惊恐的叫声喊了一声,制造恐慌的同时转身就往事先看好的后墙方向冲去!
褚玄早已在那里等候,他身形微动,一把揽住程咏恩的腰,足尖在墙砖上一点,两人便如大鸟般轻盈地翻过了不算太高的院墙。
计划前半段很顺利,火光和浓烟瞬间惊醒了前院看守的人,一片混乱的叫喊声和泼水声响起。
但火势比程咏恩预想的要小一些,油毡烧得快,但没能立刻引燃旁边的物件,同乡会的人反应也比想象中快!
“妈的!是那两个‘尖货’跑了!”蛇仔强气急败坏的吼声穿透夜色,“给我追!抓回来腿打断!”
两人落地便发足狂奔!
程咏恩之前记忆的路线在黑暗和紧张中变得模糊不清,加上为了甩掉追兵不断拐弯,很快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只能凭着感觉在污水横流、堆满垃圾的狭窄通道里狂奔。
“这边!”褚玄突然拽了她一把,避开了前方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
他敏锐的感知在黑暗中比程咏恩的肉眼可靠得多。
下一秒,他们猛地从一个狭窄的巷口冲出来,眼前豁然开朗……
不,是豁然喧嚣!
“开大!开大啊!”
“顶你个肺!”
“三边!三边!三边!”
震耳欲聋的骰子撞击声、赌徒歇斯底里的吼叫、劣质香烟和汗水的浓烈气味扑面而来!
巷子尽头是一个灯火通明、的门面,歪歪扭扭挂着“金玉满堂”的霓虹招牌。
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进出的人群。
赌档里面烟雾缭绕,人影晃动,荷官面无表情地发牌,角落阴影里,几个眼神凶悍、脖子上挂着粗金链的放贷人像秃鹫一样盯着输红眼的赌徒。
程咏恩看到这景象,非但没慌,反而眼睛一亮!
“赌档?乐合帮的地盘!”
肥波说过,在城寨这个三不管地带,赌档生意都是乐合帮的!
“站住!干什么的?”守门的打手立刻拦住他们,眼神不善。
就在这时,后面追来的同乡会打手也到了巷口,看到程咏恩和褚玄停在赌档门口,顿时叫嚣起来,“把那两个人交出来!那是我们同乡会的货!”
赌档守卫一听“同乡会”,脸色更冷了,“滚蛋!在金玉满堂的地头还轮不到你们同乡会说话!”
两边人马顿时在狭窄的巷口对峙起来,火药味十足。
赌档里的喧闹似乎都小了一些,不少赌徒探头探脑地往外看热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赌档里传来一个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吵什么?财神都要被你们吓跑了。”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一个穿着墨绿色绣金线高开叉旗袍的女人款款走了出来。波浪般的卷发,烈焰红唇,成熟妩媚的风情中带着一股凌厉的煞气。
正是金玉满堂的大姐头——心姐。
心姐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对峙的两方人马,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被夹在中间的程咏恩和褚玄身上。
尤其是褚玄,即便穿着破工装,脸上还残留着煤灰,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和过于出色的轮廓,在昏暗混乱的背景下,也如同蒙尘的明珠,瞬间攫住了心姐的全部目光!
接着,她的视线又落在程咏恩那张虽然狼狈却难掩灵秀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浓厚的兴趣。
好一对璧人!男的冷峻如冰,女的灵动似水,在这腌臜的城寨里,简直像误入凡尘的珍品!
程咏恩敏锐地捕捉到了心姐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占有欲,尤其是对褚玄的!
她心念电转,在心姐开口之前猛地往前一步,眼眶瞬间就红了带着哭腔,声音又软又急地抢先开口,“漂亮姐姐!救命啊!”
她指着凶神恶煞的同乡会打手,身体“害怕”地往心姐这边靠了靠,同时把褚玄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一副保护“柔弱”表哥的姿态,“我们是来寻亲的,被他们骗了关起来!我表哥病了说不了话,他们也不给看医生,还不让我们走!求求漂亮姐姐主持公道!”
程咏恩绝口不提对方要卖他们的事,只强调“关押”、“生病”、“不让走”,把自己塑造成十足的受害者,利用心姐的地盘意识和可能的“怜香惜玉”来寻求庇护。
心姐的目光在程咏恩梨花带雨的小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身后那个沉默不语、眼神冰冷却难掩绝色的“哑巴表哥”,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这小丫头有点意思,反应够快,嘴也够甜。
至于那个男人……心姐眼底的兴趣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