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死者摔成八瓣的“大哥大”里勉强恢复的数据显示,他生前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号码。
“啧,又是这些鬼画符一样的数字。”周叔暴躁地挠着头,“我老周搞搞符纸罗盘还行,搞这个?不如让我去跳海。”
张阿婆也摇头,“问米问不到电话号码的啦,鸡魂都说不会阿拉伯数字。”
就在两人对着那串加密号码大眼瞪小眼时,办公室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
一个顶着鸡窝头的年轻人探进半个身子,正是水警阿哲。
“周叔,阿婆,陈Sir叫我过来看看有什么技术问题能帮忙。”阿哲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周叔桌上的加密号码纸条,瞬间亮了,“咦?跳频加密?这个我好像在无线电杂志上见过类似的模式。”
周叔眼睛一亮,像看到救星,一把将纸条塞进阿哲手里,“靓仔哲,靠你了,搞定它,我请你吃食堂叉烧。双份!”
他完全忽略了阿哲听到“叉烧”时微妙抽搐的嘴角。
……
医院病房里程咏恩脸色还有些苍白,靠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陈启明坐在床边,标志性的墨镜遮住了眼神,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怀表。
“陈Sir。”程咏恩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但眼神很亮,“那个黄金通道的阵基……它把我吸进去了。”
陈启明眼神一凝,身体微微前倾,“吸进去?去了哪里?”
“是城寨。但……不是现在的废墟,是大概是87年左右的城寨。”程咏恩深吸一口气,“而且我觉得那不是幻境,一切都非常真实。”
程咏恩仔细描述了她在那个“异度空间”里的见闻,当然她巧妙地隐去了褚玄的存在。
“我在那边……机缘巧合,接触到一些信息。裹尸布案的真凶,是个姓裘的老头,人称‘裘老邪’,他掌握的是东洋邪术。”
她努力回忆着,“那老头目测大概五六十岁,很瘦,像根竹竿,脸色蜡黄得不正常,眼神阴鸷得像毒蛇。”
程咏恩想着,褚玄既然已经受到了因果反噬,那他给裘老邪造成的伤害必然也延续到了现在。
“裘老邪?”陈启明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他从未在档案里见过。
“对!他跟87年城寨里的黑帮关系非常深!”程咏恩语气加重,“他利用这些黑帮的势力,在城寨内外为他物色特定生辰八字的人。李佩雯的妹妹,还有其他受害者,都是因为八字符合他的要求,才被盯上的。他是在用这些人的命修炼邪术。”
程咏恩握紧了水杯,“陈Sir,这个裘老邪甚至很可能是我们在黄金通道遇到许多诡异事件的根源。”
陈启明陷入了沉思。
程咏恩的描述虽然离奇,但细节非常真实,尤其是指出凶手利用黑帮寻找特定八字受害者这点,与目前掌握的线索高度吻合。
在陈启明离开后,程咏恩颤抖着手,轻轻抚上胸口那枚冰凉的花钱。
指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粗糙的铜面,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他是否还在。
脑海里闪过他轰出那一拳时的决绝,他强撑着半跪在地也要护着她的姿态,还有他最后那个复杂难明的眼神……后怕、感激、锥心刺骨的心疼,以及一种早已超越搭档、超越依赖的、深刻到无法割舍的情感,在她心中汹涌澎湃。
“笨蛋老鬼……”程咏恩对着花钱,声音哽咽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努力想挤出一丝惯常的调侃,试图驱散那无边的恐惧和心疼。
“逞什么英雄啊……把自己搞成碎瓷片拼图很好玩吗?碰瓷新高度是吧?”她将花钱更紧地贴在胸口,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铜钱。
“快点好起来,听到没?我们还有很多账……要跟那个天杀的裘老邪算呢!”
程咏恩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祈盼。
……
阿哲的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鼻尖几乎要碰到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密集的鼓点。
“周叔,查到了。这个加密号码,指向一个叫‘归真同善会’的民间组织,地址在……深水埔鸭寮街后面那个废弃的唐楼,‘福安里七号’。”
“福安里七号……”周叔喃喃重复,握着罗盘的手猛地收紧。
那个地址他太熟悉了。
正是当年徒弟阿杰妻女遇害的案发地附近,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布娃娃……飞尸……阿杰……”
零碎的线索在周叔脑海中疯狂碰撞,拼凑出一个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的可怕猜想。
“周叔,你别冲动,等陈Sir他……”阿哲焦急地喊道,但周叔已经像一颗出膛的老炮弹,抓起他那油腻腻的罗盘,便冲出了办公室,只留下一句话在空气里回荡。
“告诉头儿,我去‘福安里七号’收旧债!”
……
深水埔,福安里七号,废弃唐楼。
这栋楼门口,看门的两个马仔眼神凶悍,刚想呵斥这个陌生的老家伙,就被周叔几句含糊其辞的“江湖切口”给唬住了。
其中一个马仔狐疑地打量他:“老头,你找谁?”
周叔耷拉着眼皮,晃了晃手里的罗盘,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江湖气,“找你们当家的,看风水。这里……阴煞太重,挡财路,压不住咯。”
他浑浊的老眼扫过两人,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压迫感。
两个马仔对视一眼,竟被这老家伙的气势慑住,居然鬼使神差地让开了路。
周叔像一条滑不留手的老泥鳅,利用对旧城地形的熟悉和对风水格局的敏锐感知,避开了几处暗哨。
他甚至在楼梯拐角处,用唾沫沾湿一张皱巴巴的黄符,贴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铜铃上,那铃铛立刻哑了火。
这是他年轻时跟一个老贼王学的“破煞”土法。
终于,他摸到了顶层一间门窗紧闭的密室门口。
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诵经声和混合着一种古怪的香烛味道。
周叔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开了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
密室之内,昏暗的烛光摇曳,映照着一个穿着黑色唐装、背对着门口的身影。
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的脸,让周叔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一步,差点撞在门框上。
“阿……阿杰?!”周叔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眼前这张脸,比他记忆中的徒弟沧桑了太多,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火焰,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平静笑容。
正是周叔以为早已失踪、甚至可能遭遇不测的爱徒,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