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庙前的活水奔涌不息,映着百姓们久旱逢甘霖的笑脸,也映着我心头愈发浓重的阴霾。
水源的问题解决了,但一个更致命的危机,正如乌云般笼罩在清河县上空——粮食。
“大人,这是最后一批了。”仓吏老张满头大汗,指着几辆吱吱作呀的板车,上面堆着的粮袋稀稀拉拉,远没有我想象中那般充实。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剩下的,只够衙门和守军再支用半月,若是再有流民涌入,恐怕……”
他没说下去,但那后果不言而喻。
我心头一沉,如同坠了块铅。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去年清河县虽算不上绝顶丰年,却也收成尚可,按理说,县仓的储备绝不至于如此捉襟见肘。
赈灾不过数日,怎么就见底了?
我压下心头的惊疑,面色平静地对老张说:“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让弟兄们分发时务必精准,不得有误。”
遣散了众人,我独自一人走进了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县仓。
空气中弥漫着陈谷的霉味和新粮的清香,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心慌的空虚感。
我径直走向存放账册的偏房,命人取来了近一年的所有出入库记录。
烛火下,泛黄的纸张被我一页页翻过。
入库的记录清晰明了,与我上任前了解到的税收情况基本吻合。
问题出在支出上。
除了本次赈灾的记录,账册上赫然出现了多笔数额巨大的“赈济支出”,时间点都非常奇怪,既非灾年,也非节庆。
更致命的是,每一笔支出的后面,领取人名册那一栏都是空白的,只有一个潦草的签押,连个官印都没有。
虚报冒领!
我的指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这不是小打小小闹的贪墨,这是在挖整个清河县的根基,是在拿数万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第二天,我没有声张,只以“核查灾民实际口粮配给,以防有人克扣”为由,独自一人来到了县仓的账房。
账房小吏姓刘,是个年近五十的瘦小男人,看见我亲自前来,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县……县尊大人……您怎么来了?”他手忙脚乱地给我倒茶,茶水都洒了不少出来。
我温和地笑了笑,示意他不必紧张:“刘账房,坐。我来是想问问,近半年来的粮食发放,具体都是哪些人在经手?我想确保每一粒粮食都到了灾民碗里。”
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如鹰隼般锁定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果然,听到“经手人”三个字,他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回答:“回……回大人,主要……主要是仓吏老张,还有……还有几位衙役兄弟帮忙……”
“是吗?”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可我看的账目上,有些大额支出的批条,签押很模糊,也没有对应名册。刘账房在这里做了十几年,想必是县仓的活字典,对此应该有些印象吧?”
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明白这背后的人,是他一个小小账房吏得罪不起的。
我放下茶杯,从袖中摸出一锭约莫十两的银子,悄无声息地推到他面前的账册下。
他惊恐地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瞥向我。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安抚:“刘账房,我知道你有顾虑。但这银子,不是封口费,是安家费。清河县的天,快变了。你是想继续在风雨飘摇的破船上担惊受怕,还是想在新船上安安稳稳地当个掌舵人,自己选。我只要一样东西,一本真正的账。”
银子的分量,加上我话语里的暗示,终于压垮了他心里的防线。
他剧烈地颤抖着,最终一咬牙,从一堆废弃的旧账册底下,抽出了一本没有封皮、纸张边缘都已卷起的薄薄册子。
“大人……官账是给人看的,这本……这本才是真的。”他声音微弱如蚊蚋,“每隔一段时日,就有人拿着赵……赵家的条子来提粮,谁也不敢问,谁也不敢拦……小的只能偷偷记下……”
赵家!
我心中一凛,接过那本非正式的账目副本,指尖能感受到纸张下隐藏的沉重与恐惧。
回到县衙后堂,我立刻将自己关在书房。
窗外天光渐暗,我将官账与那本副本并排摊开。
心念一动,系统面板在眼前浮现,我毫不犹豫地启动了“案牍效率”技能。
刹那间,我的大脑仿佛变成了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器。
两本账册上的文字与数字在我眼中分解、重组、跳跃。
无数数据流光般划过脑海,那些隐藏在繁杂记录中的异常点,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果然!
副本上的每一笔异常支出,都与官账上那些“修渠劳役补给”的名目完美对应。
时间,是每月月初的凌晨。
数量,从三百石到五百石不等。
而流向,那本小册子上用极小的字标注着——赵家庄方向。
我立刻调阅了工部的存档,结果正如我所料,近一年来,清河县根本没有任何大型水渠的修缮工程记录!
赵德昌,这个清河县的乡绅巨富,果然有问题。
他囤积如此巨量的粮食,想干什么?
造反吗?
不,他没那个胆子和实力。
那么,这粮食的真正去向是哪里?
夜色如墨,我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黑色短打,借着月色掩护,悄然潜向城南的赵家大宅。
与其说是宅邸,不如说是一座小型坞堡,高墙耸立,戒备森严。
我没有贸然闯入,而是绕到后墙一处僻静的角落,这里紧挨着一片荒林。
我伏在暗处,凝神细听。
隐约间,能听见院内有车轮滚动的声音,还有人压低声音的呵斥和搬运重物的闷响。
我心中一动,悄悄攀上一棵紧挨墙头的大树,拨开枝叶向院内望去。
只见院子深处,几辆蒙着厚厚油布的大车旁,十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忙碌地搬运着什么。
虽然看不真切,但那沉甸甸的麻袋,除了粮食,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就在我准备看得更仔细一些时,异变陡生!
“汪!汪汪汪!”
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几条恶犬,对着我藏身的方向疯狂咆哮起来。
几乎在犬吠响起的同一时间,院墙内外,数个角落里同时响起了急促的哨声。
“有刺客!”
“在那边树上!围起来!”
火把瞬间亮起,将我藏身之处照得如同白昼。
七八个手持刀棍的黑衣人从阴影中扑出,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我所在的这片区域死死锁住。
他们的动作迅捷,配合默契,绝非普通家丁。
该死!
我暗骂一声,还是大意了。
赵家果然是龙潭虎穴。
眼看退路被断,包围圈越缩越小,我心急如焚。
以我这文弱书生的身手,别说突围,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拿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我脑海中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危机,特殊技能【残魂召唤】激活。当前可用残魂:行者武松(体验版)。”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狂暴力量从我四肢百骸深处喷涌而出!
我仿佛能听到筋骨在噼啪作响,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咆哮。
视野变得异常清晰,那些黑衣人的动作在我眼中如同慢放。
一股嗜血的豪情与无畏的战意瞬间填满了我的胸膛。
没有丝毫犹豫,我双腿在粗壮的树干上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一头出闸的猛虎,不退反进,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一环——那高达丈许的院墙,悍然扑去!
身在半空,我腰身一拧,一股巧劲油然而生,竟在空中硬生生拔高了数尺。
双手在冰冷的墙沿上轻轻一搭,双臂发力,整个人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稳稳落在墙外的黑暗中。
身后传来黑衣人惊愕的呼喊和杂乱的脚步声,但我已不做任何停留,借着这股尚未消散的虎狼之力,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沉沉的夜幕里。
回到县衙,那股狂暴的力量渐渐退去,我仍心有余悸,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赵家的防备森严程度远超我的想象,硬闯绝无可能。
而且,他们如此紧张,说明那些粮食是他们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撬开赵家这坚硬外壳的活的突破口。
次日天明,我没有去县衙,而是让心腹师爷在城中几个最大的茶馆里,不经意间放出风声:“县尊大人心系民生,听闻县仓亏空严重,雷霆大怒,正准备彻查到底,要找几个知根知底的老人问话,但凡提供线索者,重重有赏!”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清河县的大街小巷。
我在等,等那条被惊动的蛇自己钻出洞来。
我的目标,是那个在赵家和县仓之间牵线搭桥的人。
这种人,必然消息灵通,又胆小怕事。
风声一起,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向主子报信。
果不其然,当晚三更时分,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城南赵家旧址——一处早已废弃的联络点——的小巷里。
我早已带着两名心腹衙役,埋伏在巷口旁一间废弃的道观里,透过破败的窗棂,将一切尽收眼底。
来人贼眉鼠眼,走一步三回头,正是城中有名的地痞混混,靠着一张铁嘴搬弄是非、传递消息为生的王铁嘴。
“就是他!”我低声下令。
随着我一声令下,两名衙役如猛虎下山,瞬间封死了巷子的两头。
王铁嘴大惊失色,转身想跑,却被迎面而来的我挡住了去路。
他看到我穿着一身县令官服,脸色瞬间煞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王铁嘴,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儿啊?”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
“没……没去哪儿,小人……小人就是起夜,随便逛逛……”他语无伦次,眼神慌乱。
我冷笑一声,不再与他废话,直接对衙役道:“搜!”
衙役上前,粗暴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一名衙役从他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呈到我面前。
那不是银票,也不是寻常信件,而是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特殊的烙印。
我撕开信封,抽出信纸。
借着衙役手中的火把光亮,信上的内容让我瞳孔猛地一缩。
信中不仅详细提到了我彻查粮仓的意图,请求对方暂避风头,更在末尾处提到了一个名字,一个让我感到无比熟悉又无比震惊的名字——那竟是咸阳一位早已赋闲的旧日重臣!
赵德昌,他不仅仅是在贪墨粮食,他是在与京城的旧势力勾结!
这批粮食,根本不是为了在清河县作威作福,而是有更深、更可怕的图谋!
我捏紧了手中的信纸,那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如千钧。
这不再是简单的贪腐案,这是一张牵涉到朝堂的巨网。
而眼前的王铁嘴,就是这张网上一根至关重要的线索。
我缓缓蹲下身,将那封信举到王铁嘴眼前,看着他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
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牙齿咯咯作响,却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审讯,将从这个黎明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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