艇上唯一的随队医生(一个面容坚毅、此刻却眉头紧锁的中年人)已经扑到了霍砚声身边。剪开被血水和海水浸透的衣服,看到那深深插入下腹、周围皮肉翻卷发白、仍在缓慢渗血的匕首时,医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匕首位置太深!可能伤及肠道和血管!不能贸然拔出!必须立即止血,维持体温,防止感染!需要手术室!”医生语速飞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他迅速指挥助手打开急救箱,用大块的灭菌纱布紧紧按压在伤口周围(避开匕首),再用绷带加压包扎固定。同时,快速建立静脉通道,输入温热的生理盐水和代血浆,对抗失血性休克。一条保温毯被紧紧裹在霍砚声冰冷的身躯上。
苏小叭瘫坐在一旁,裹着另一条保温毯,身体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她眼睁睁看着医生忙碌,看着霍砚声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腹部那刺眼的包扎和露出的匕首柄。刚才在海里,他吻了她…他发出了声音…那破碎的“苏”字和眉心的冰冷触感,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与眼前他濒死的惨状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致的心悸和恐慌。
“他…他刚才…”苏小叭张了张嘴,想告诉陈锋他们霍砚声说话了,想分享那震撼灵魂的瞬间,但巨大的恐惧压过了倾诉的欲望。万一…那只是回光返照?万一他撑不到靠岸?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比海水更甚。
陈锋蹲到她面前,递过一个保温水壶,里面是微烫的糖盐水。“喝点,补充体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神却锐利地扫过苏小叭苍白惊恐的脸,“发生了什么?老板怎么会…”
苏小叭机械地接过水壶,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冷的指尖恢复了一丝知觉。她灌了几口,甜咸的液体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稍微驱散了些寒意。她强迫自己冷静,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了医疗室内的惊变:霍砚锋的出现、霍砚声的自残启动自毁、以及最后的跳海逃生。关于意识深渊、关于霍砚声的失语症真相、关于那个吻和那声呼唤,她只字未提。这些太沉重,也太私密,此刻她只想紧紧守住。
“霍砚锋…”陈锋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看了一眼昏迷的霍砚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心和敬佩。“老板他…对自己太狠了。”他叹了口气,随即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放心,我们拼死也会把他送回去!最好的医疗团队已经在待命了!”
救生艇在波涛中奋力前行,朝着大陆的方向。苏小叭蜷缩在角落,保温毯下,她的右手一直紧紧握着左手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霍砚声在海中紧紧抓住她的力道。她的目光片刻不离担架上的男人。医生每隔几分钟就检查一次他的脉搏、血压和伤口情况,每一次皱眉或短暂的沉默都让苏小叭的心提到嗓子眼。
时间在冰冷的恐惧和引擎的轰鸣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霍砚声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极其细微的动作,却瞬间抓住了苏小叭全部的注意力!她几乎是扑了过去,跪在担架旁,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他的眉头痛苦地蹙紧,嘴唇干燥开裂,无意识地微微开合,似乎在汲取微弱的空气。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气音逸出:“…冷…”
他醒了!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意识碎片!
苏小叭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猛地抓住他冰冷的手,用自己刚刚恢复了一点温度的手掌紧紧包裹住,试图传递微不足道的暖意。“我在!霍砚声!我在!坚持住!马上就到了!不冷了,很快就暖和了!”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却又无比温柔,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
也许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也许是感受到了那一点微弱的暖意,霍砚声紧蹙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丝,虽然眼睛依旧紧闭,但沉重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血压有回升!保持和他说话!刺激他的意识!”医生快速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振奋。
苏小叭用力点头,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开始语无伦次地跟他说话,声音轻柔而颤抖:
“还记得旧书巷那个馄饨摊吗?你说太难吃…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安全屋的窗户…能看到一点点落日…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看…”
“姐姐…姐姐她也希望你活着…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
“你说过…别死…求我…现在…我也求你…别死…求你…”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那些微不足道的、甚至是痛苦的记忆碎片都翻出来,只想让他听到她的声音,只想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这冰冷的深渊里沉浮。
霍砚声没有再发出声音,也没有再睁眼,但苏小叭能感觉到,在她说话的时候,他冰冷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用几乎无法察觉的力道,回握了她一下。那么微弱,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苏小叭心中所有的绝望和冰冷。
他还活着!他在回应她!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流淌。冰冷的海风吹拂着她湿透的头发,身后是沉没海岛最后的余烬微光,而前方,大陆的轮廓终于在晨曦微露的天际线上,显露出模糊而坚实的影子。
希望,如同这即将到来的黎明,微弱却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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