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桨破水的声音越来越近,变成了惊涛拍岸。我裹着毯子抬头望,前方数十艘船破开夜色,船头立着的身影在月光下愈发清晰——是卫沉舟!
他依旧穿得单薄,手拿一柄长剑。
“父亲!”卫枕月的剑也出了鞘,使出轻功,三两下就到了他的船上。
卫沉舟目光扫过倾斜的船板和水里挣扎的人影,指尖弹出几枚棋子,那白棋撞在杀手的刀背上,“叮”一声,震得对方虎口发麻,短刀脱手坠入湖中。
“我镜湖山庄也是什么人都敢闯的?”他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所有厮杀声。
话音刚落,弟子们如雁阵散开。卫枕月的剑卷起三道水浪,精准挑飞了三个杀手。陈烟的软鞭缠上船桅,借力腾空时,蹬飞了一个持刀往前冲的壮汉。
单衣青衫在船间穿梭,卫沉舟的剑法好奇怪,抬手间像在舞扇,剑柄敲在杀手穴位上的闷响,听着竟然很有节奏感。
穿风和小一都受了重伤,被两个弟子扶到安全处,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一些。
吞花也被陈烟送到了我身边,她确保我安然无恙后,长舒了一口气:“可算来了……”
镜湖山庄倾巢出动,区区十几个杀手很好解决。卫沉舟押着唯一一个活口跪倒在我面前,他袖口沾了点血,却弯腰替我拢了拢毯子:“小侄女别怕,你那两个朋友都无大碍。”
弟子们打算把刺客尸体都抛进湖中,陈烟望着那一排排黑影,突然道:“乱葬岗那边的野狗也饿了不久,正好送去给它们加餐。”
我看着陈烟转身时飘动的裙袂,觉得她好似仙女下凡。
卫沉舟“头七”过完,“发丧”后,镜湖山庄的白布就全撤了。
穿风和小一伤势较重,但并不危及性命,好好休养就行。这次在冰水里泡了大半宿,我的生理期也是惨不忍睹。吞花忙里忙外照顾他俩,还得抽空慰问我,闲暇时我也才想起吞花身上的伤也没好全乎。
好惨的四个人。
我起初认为那些杀手是皇帝派来的,当时在船上听见卫枕月骂安思永,我还有些纳闷。
后来在那活口嘴里撬出来的内容竟然和卫枕月说得大差不差,她看着比鹤萦还小些,心思竟然这么活络。
冬日的阳光异常珍贵,我坐在廊下晒太阳,看见吞花教卫枕月下棋,小姑娘指尖戴着的那枚白玉戒指,玉色透亮,但是看着实在眼熟。
“啧……这不就是那天下五子棋用的棋子儿吗!”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戒指。
卫枕月闻言,举着戒指往卫沉舟面前凑:“爹!大师姐之前就跟我说过,这戒指是用你练手的棋子改的,真是啊!”
卫沉舟手里的折扇“啪”地合上,敲了敲女儿的额头:“小姑娘家别管这些。”眼角余光瞥见我和吞花,突然轻咳两声:“就算练手,那也是极好的玉……”
“练手,练暗器的手吧……”我小声哔哔。
那晚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卫沉舟表面拿着剑,出剑之前可是齐刷刷甩了好多棋子出去。
卫枕月眼睛一亮:“爹,你是不是把棋子当飞镖用了?我也要学!”说着就去抓棋盘上的棋子,被卫沉舟一把按住。
“小孩子家家的学什么这个,我一直把棋子藏着就是怕被你师爷看见唠叨,他老人家眼里除了剑法,剩下的都是旁门左道。”卫沉舟板着脸,但嘴角却偷偷往上翘起来。
我终于没忍住吐槽出了声:“合着那天我们在下暗器玩啊,难怪我总是赢不了,原来是功夫太差啊!”
吞花摇摇头:“不是,你真的下得很烂,也不知道当初在扶摇阁到底学了些什么。”
我反驳道:“各有所长嘛。今日天气好,心情好,各位一饱眼福!我来跳支舞!”
这话脱口而出时,吞花正接过卫枕月给她剥好的一碟子松子,听见这话,她眼底漾开一些浅淡的笑意:“倒是难得啊,你能主动说要跳舞。”
她看着我,睫毛在暖暖的日光里泛着毛茸茸的光:“我在扶摇阁日日给人跳舞,倒是难得有别人跳给我看的时候。当初教你习舞的那位老师,总说你身段软,就是初学时有些放不开,转着圈都能摔跤。”
我无力反驳,最初学舞时,我还不习惯这样的地板。转个圈脚下钝得不行——转不动!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再不可能踩裙摆了。”
卫沉舟听我要跳舞,来了兴趣:“好啊,小侄女要跳舞,我也饱个眼福。干跳多没劲,陈烟!陈烟!你那箫吹得极好,可有兴致伴个奏哇!”
陈烟不语,只是默默地从腰间抽出那支通体温润的玉箫,箫尾挂着一串小碎银,看着倒是挺别出心裁。
“多谢大师姐!”卫枕月得了便宜还卖乖,仰头冲着陈烟笑得很甜。
陈烟双手按好孔位,手腕微垂,姿态松而不垮,倒是比院里那一片翠竹显得更雅致些。
她轻轻起势,一开始气息轻缓,跟着便拐了一个柔柔的弯,像流水绕着青石打转,恰好合上了我起势的节奏。
我深吸一口气,提着裙摆旋身起舞。脚尖绷着的劲儿还带着当年练舞的习惯,步子却比以前虚浮了许多,到底是久了没练,有些生疏。
我的余光瞥见了吞花眼底的笑意,她的目光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流转,身体也跟着我的动作小幅度地晃动。
卫沉舟的眼神倒是黯淡下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所有人都在看我,除了卫枕月,她只看了个开头,就转过去双手托腮,乖巧地看着陈烟。
一曲终了,我喘着气停下,吞花起身递给我一方手帕,上面绣着一株兰草:“先擦擦汗吧,原先只听先生们说你舞跳得极好,就连教你练琴气得吐血的阿桑,提起你的舞技也是赞不绝口。今日得见,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陈烟和我的配合极好,我们从未磨合过,但却出奇地默契。她收起玉箫,轻声道:“宋姑娘若喜欢,往后我常给你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