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过车间门槛的瞬间,苏沐妍的指甲在水泥地上磨出了血。雨丝打在脸上,混着额头的伤口渗出的血,在下巴尖凝成暗红的水珠,滴落在泥泞里,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涟漪。
右腿像不属于自己的摆设,每拖动一下,骨头摩擦的剧痛就让她眼前发黑。她咬着牙数着步子,数到第三十七步时,终于体力不支,重重摔在泥水里。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她侧过头,看到厂房的阴影里闪过几个晃动的人影,王浩的声音带着嘲弄飘过来:“跑啊,怎么不跑了?刚才不是挺能爬的吗?”
壮汉们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的钢管在雨地里拖着,溅起浑浊的水花。苏沐妍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却在看到他们脚边那根沾着血的铁链时,心脏骤然缩紧,那是林姐最喜欢的一条民族风项链,昨天还戴在脖子上。
“林姐……”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王浩蹲在她面前,用钢管挑起她的下巴,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还能怎么样?不听话的人,留着也没用。”他凑到她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她到死都在喊你的名字呢,你说感人不感人?”
苏沐妍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撞向他的胸口。王浩踉跄着后退几步,随即暴怒地抬脚踹在她的腰上:“不知死活的东西!”
剧痛让她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嘴里涌出的血沫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她看着王浩手里的钢管再次扬起,突然觉得可笑,她以为自己能爬出去,以为能等到陆景琰,原来从一开始就只是垂死挣扎。
“把她拖回来。”王浩喘着气下令,“视频还没拍完,怎么能让她死这么痛快?”
两个壮汉架起她的胳膊往厂房里拖,她的身体在泥地上摩擦,牛仔裤被磨破,露出的皮肉蹭在碎石上,疼得她几乎晕厥。路过林姐的身体时,她看到林姐圆睁的眼睛,仿佛还在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脏。
***车间的角落里堆着废弃的铁笼,锈迹斑斑的栏杆上还挂着风干的血迹。苏沐妍被扔进笼子里,铁链“哐当”一声锁上,震得她耳膜发疼。
王浩搬来一把椅子坐在笼子前,手里把玩着手机,屏幕上是陆景琰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身上插满了管子,监护仪上的波动微弱得几乎成了直线。
“看到了吗?你心心念念的人,现在跟死人也差不多了。”王浩笑得得意,“医生说他颅内出血,就算醒了也是植物人。你们俩,倒是挺般配。”
苏沐妍死死盯着那张照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顺着指缝滴落在笼子的铁栏杆上。她想嘶吼,想质问,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像被掐住脖子的困兽。
“别急,还有更精彩的。”王浩点开一段视频,是孤儿院的画面。院长奶奶躺在病床上,呼吸机发出单调的“滴滴”声,几个穿黑衣的人在病房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老太太中风加重,已经快不行了。你说要是她知道,自己拼死护着的孩子,现在像条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会不会气得直接断气?”
苏沐妍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猛地扑到笼子边,抓住栏杆用力摇晃,嘶哑地喊着:“放了他们……求你了……放了他们……”
“求我?”王浩站起身,蹲在笼子外,用手机拍着她狼狈的样子,“早干什么去了?当年我叔叔求你放过盛华的时候,你怎么不心软?现在知道求了?晚了!”
他突然将手机镜头对准她的脸,狞笑着说:“来,对着镜头笑一个。你的粉丝们还等着看影后的‘独家花絮’呢。”
闪光灯在眼前炸开,苏沐妍猛地别过头,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捏住下巴,强行扳了回来。她看到镜头里的自己,头发凌乱,满脸血污,眼里的绝望像深不见底的黑洞,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光彩。
“真丑啊。”王浩咂咂嘴,“看来影后也不过如此,挨了几顿打就成这副鬼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王浩带着人离开了,只留下两个壮汉守在门口。车间里只剩下监护仪的电流声和外面的雨声,阴森得像座坟墓。
苏沐妍靠在冰冷的铁笼上,意识渐渐模糊。她好像看到了很多人,孤儿院的院长奶奶给她递来热馒头,老周在道具工坊里教她辨认木料,陆景琰在戛纳的红毯上牵起她的手,林姐在她获奖时哭得比她还凶。
他们的脸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像无数盏灯,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对不起……”她喃喃地说,眼泪混合着血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是我害了你们……”
右腿的伤口开始发炎,红肿的皮肤烫得吓人。她能感觉到体温在一点点升高,意识像被泡在热水里,越来越沉。
朦胧中,她听到外面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守在门口的壮汉骂了句脏话,匆匆跑了出去。
是陆景琰来了吗?他醒过来了?
苏沐妍挣扎着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重重摔在笼子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仿佛看到铁笼的栏杆外,映出王浩那张带着疯狂的脸,手里举着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棍。
“既然带不走你,那就让你和这里一起烧个干净!”
火光骤然亮起,伴随着汽油泼洒的刺鼻气味。火焰顺着地面的积水蔓延,很快就舔上了铁笼的栏杆,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烫得她皮肤生疼。
原来这就是终点。
被大火吞噬,连尸骨都留不下。
也好,这样就不用再拖累任何人了。
她闭上眼,任由浓烟呛入喉咙。在一片灼热的黑暗里,她仿佛又看到了冰岛的极光,那片绿色的光带温柔地笼罩着她,像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在她耳边说“别怕,我在”了。
火焰越来越旺,吞噬着车间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和那些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