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门,勇安公主出来迎她进宫。萧后抬头一瞧,曹后戴着凤冠,穿着霞裳,被四个宫女扶着下台阶,端庄得像尊佛,半点不像自己这样总带着几分柔媚。曹后要请她上坐,萧后哪敢?推让半天,俩人按宾主之礼见了面,一起进了龙安宫。
殿里摆着两桌丰盛的宴席,俩皇后分两边坐下。曹后举杯说:我们这地方简陋,委屈娘娘了。萧后赶紧起身:逃难之人能蒙收留,已是天恩,还这么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酒过三巡,曹后慢悠悠开口:听说东京西京都挺繁华,哪儿更好?萧后叹道:西京就占个大,东京才叫讲究,西苑的湖海山林,十六院的曲房幽室,四季都有看头。曹后挑眉:那时候赌歌题句、剪彩做花,想必娘娘玩得很开心?萧后忙摆手:都是十六院夫人弄的,我和先帝不过看看而已。
听说月下长堤上,宫女们骑着马夜游,那可是千古难见的风流事。曹后呷了口酒,眼睛却瞟着萧后身后的宫女。韩俊娥忍不住搭话:那天是娘娘有兴致,万岁爷特意挑了好些御马进苑,夜里游着确实惬意。
曹后问萧后:这姑娘是?萧后介绍:她叫韩俊娥,那是雅娘,都是先帝的美人;这俩是罗罗、小喜儿,从小跟着我。曹后转向韩俊娥:当年有多少美人伺候先帝啊?韩俊娥数着指头:朱贵儿、薛冶儿、杳娘、妥娘,加上我和雅娘,后来又添了吴绛仙、月宾她们。
杳娘是拆字死的,朱、袁二位是骂贼死的,那妥娘呢?曹后追问。雅娘答:宇文智及逼她,她跳池子淹死了。曹后忽然笑了:这些人真傻!人生在世就这几十年,不如学你们俩,跟着娘娘到处享福,何苦送死?萧后还以为遇上知音了,没听出话里的刺。
勇安公主在旁边插了句:听说有个会舞剑的美人,去哪儿了?韩俊娥说:那是薛冶儿,跟着五位夫人和赵王,头天就逃出去了,不知在哪。曹后点头:还是她们有见识。又转向萧后:听说炀帝再宠那些夫人,夜夜都回正宫,倒是重夫妻情分。萧后小声说:一个月也有四五夜住在苑里的。
曹后忽然拍手:对了,我宫里有个宫女,原是你身边的,叫她来见见?说着喊人:传青琴!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出来给萧后磕头,萧后一瞧:这不是袁紫烟的宫女吗?我还以为跟着袁夫人走了,怎么在这儿?公主说:她是南方人,被我们的骑兵捡到,知道是隋宫的人,就留下了。
曹后指着萧后身后的罗罗笑:听说当年炀帝想临幸她,被她推了好几次,倒是守规矩。炀帝还送过她诗句,娘娘记得吗?萧后想了想,念道:个人无赖是横波,黛染隆颅簇小蛾;今日叫侬伴入梦,不留侬住意如何!曹后叹:真是多情的皇帝啊。
勇安公主又问:吴绛仙不是说美得能当饭吃吗?她在哪?韩俊娥低头:听说先帝遇难,她和月宾在月观里上吊了。公主追问:十六院夫人逃了五个,剩下的呢?雅娘答:花、姜、谢三位夫人上吊了,梁、薛二位不从宇文化及,被杀了,江、罗、贾三位夫人乱后不知去向,就樊、杨、周三位还在聊城。
曹后突然长叹:锦绣江山,就被你们这几个妮子弄坏了!还好有几个殉节的,捐躯报恩,总算能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她盯着萧后:那三位夫人既然在聊城,怎么不跟娘娘来乐寿?
萧后还没来得及答,勇安公主抢着说:既然都改嫁了,何妨再嫁一次?这话跟巴掌似的扇在萧后脸上,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硬着头皮辩解:娘娘不知我的苦。我不是贪生怕死,那天逆贼入宫,到处是尸首,先帝横在枕头上...若不是我主持,把沉香床改成棺材先收殓了先帝,再把殉节的美人一个个埋了,那些尸首早就烂得不成样了!
曹后听到这儿,嗤地笑出声:之前的苦心,我信。可后来宇文化及立秦王浩为帝,没多久就把他毒死了,那时候你正跟他打得火热,怎么不替秦王说句好话?萧后慌了:我一条命捏在他手里,说了也没用啊!
曹后往前凑了凑,声音不大却像冰锥:未亡人这三个字,娘娘还是别用了。我倒想问问,您现在是隋朝的未亡人,还是宇文家的未亡人啊?
一句话堵得萧后哑口无言,脸上红得像火烧,再也撑不住,捂着脸呜呜哭起来——这哪是赴宴,分明是受审来了!
萧后正哭得抬不起头,宫里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主公回朝啦!请娘娘快去接驾!曹后起身时瞪了萧后一眼,吩咐宫女:先把萧娘娘送凌大夫府上歇着。
窦建德回宫时,带回来的隋宫宝贝能堆成山——绫罗绸缎、金银器皿,连宫娥彩女都装了好几车。他大方地分了两成赏给功臣士兵,剩下的全送进后宫。曹后看着这些东西冷笑:还有个活宝没安置呢,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建德赶紧摆手:你可别把我当好色之徒!留着萧后是怕她在中原被人糟践,丢了隋朝的脸面,才让女儿先带回宫。你要是不放心,咱就把她送突厥启民可汗那去,义成公主是她干女儿,肯定会收留。俩人说定了,过几天雇了条海船,让凌敬护送萧后飘洋过海去了——隋宫的故事,到这儿总算画上句号。
转头说唐王次子秦王李世民,见窦建德杀了宇文化及抢了头功,也班师回长安。父子俩聊起国事,李渊叹道:刘武周和萧铣占着西北,闹得挺凶,得想法子灭了他们才能安心。世民出主意:要打这俩,得先稳住王世充,免得两边受敌。李渊觉得有理,让世民写封信,派杨通、张千去洛阳见王世充。
谁知王世充看完信当场拍桌子,把杨通斩在台阶下,张千哭着求饶,被割了俩耳朵,血淋淋地逃回长安。李渊气得吹胡子瞪眼,就要亲自带兵去收拾王世充。世民拦住:父皇别急,儿臣有办法。当下派李靖当元帅,带十万兵牵制刘武周;自己领一支人马直奔洛阳,让殷开山当先锋,史岳、王常左右护卫,浩浩荡荡水陆并进。
王世充在睢水列阵迎战,哪架得住唐军勇猛?被杀得大败,缩进城不敢出来。唐营打了胜仗,摆宴犒劳三军。世民喝得兴起,带了马三保和十几个亲兵,去北邙山打猎散心。
这北邙山方圆百里,埋满了帝王忠臣的坟。世民看着山上的华表墓碑、石人石马,叹道:再厉害的帝王,到头来也不过是墓前长草、狐兔乱跑,咱家的天下,将来怕是也逃不过这结局。正感慨着,一头白鹿从树林里窜出来,世民搭弓一箭射中鹿背,那鹿带箭往西跑,他拍马就追。
追了几里地转过山头,鹿影没了,眼前却出现一片平原,远处旌旗招展,城门上金墉城三个大字闪着光。世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李密的地盘!马三保也急了:殿下快回!被李密知道就麻烦了!
可守城的早看见了,飞报给李密。李密还疑是诱敌计,程知节却按捺不住,大叫:这时候不抓他,更待何时?提着大斧就冲出城,秦叔宝怕他吃亏,赶紧跟上去。
世民正想掉头,程咬金已经追上来:李世民休走!世民横枪立马:你是谁?知节吼道:爷爷程咬金,特来捉你!世民笑了:就你这点能耐?知节举斧就砍,俩人斗了三十多回合,马三保被秦叔宝缠住,世民只好拨马就逃,三保也赶紧护着他跑。
世民回头见追兵紧跟,搭箭射中知节的盔缨,却没伤着人,心里更慌,加鞭狂奔。前头出现座古庙,门上牌写着老君堂,他也顾不上别的,冲进去关门,搬块大石板顶住,把马拴在廊下,跑进殿里对着神像作揖:神佛保佑,若能让我逃过这劫,一定重修庙宇!说完钻进神座后面躲起来。
程咬金追到庙门口,推了半天门推不动,正想走,秦叔宝也到了。俩人搬块大石头撞开庙门,见廊柱上拴着世民的马,立马冲进殿。秦王在神座后听见动静,悄悄拔了剑,知节眼尖,一把扯掉神台帘幕:贼子躲着算什么好汉!举斧就砍,世民举剑相迎,刚跳下神座,秦叔宝的双锏又压过来,他手一松,剑被打飞。叔宝喝令士兵上前绑了,推推搡搡押出庙门,往金墉城去了。
金墉城府衙门前,李密端坐在堂上,跟尊门神似的。程知节揪着李世民的胳膊往台阶下一推,那力道,差点把秦王的腰闪了。
好你个滑头贼,居然自己送上门来!李密在上面拍着惊堂木,震得案几上的茶杯都跳了跳,你爹占着长安当皇帝,我守着金墉管百姓,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倒好,先是明着抢河南,现在又暗戳戳来偷金墉,安的什么心?
李世民揉着被抓皱的衣领,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理直气壮:叔父消消气,侄儿真不是来抢地盘的。洛阳王世充杀了我的使臣,我才带兵去揍他,把他打得缩在城里不敢出来。我喝多了出来打猎,没留神跑到您这儿来了,您可别误会啊。
误会?李密鼻子里哼出的气能吹起地上的灰,你们父子俩天天惦记我的地盘,还好意思跟我论叔侄?明明是来探虚实的,被抓了还嘴硬!他一甩袖子,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砍了!
旁边突然窜出个魏征,跟拦路虎似的张开胳膊:杀不得杀不得!他扒着柱子喘了两口,这父子俩现在兵强马壮,手下能打的将军能从长安排到洛阳,谋士比天上的星星还多。您杀了他儿子,李渊还不得带着全国的兵来拼命?到时候金墉城怕是要变火海了!
李密的火气被浇下去一半,摸着下巴琢磨:那你说咋办?
魏征眼睛一亮:不如把他关起来,一辈子不放。李渊怕伤着宝贝儿子,这辈子都不敢来惹您!
李密点头如捣蒜:还是你机灵!转头喊狱卒,把李世民扔进南牢,看紧点!
长安城里,马三保连滚带爬把消息报给李渊,老皇帝急得在龙椅上坐不住,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本想亲自带兵去救儿子,突然一拍大腿——刘文静不是跟李密有亲戚吗?赶紧亲笔写了封信,让刘文静火速送去。
谁知道李密看了信,脸比锅底还黑,不光不放人,还把刘文静也绑了,嚷嚷着要一起砍。多亏徐世勣在旁边说好话,才把刘文静也扔进南牢,跟李世民作伴去了。
这边还没吵出结果,外面又炸了锅。开州的凯公校尉杀了刺史傅钞,抢了官印,拉着参军徐云,又勾搭宁陵刺史顾守雍一起造反,带着大队人马往李密的地盘冲。紧接着流星马又报:凯公把洪州刺史何定忽悠瘸了,献了城池,现在正合兵攻打偃师、孟津,火急火燎的!
李密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赶紧点兵:程知节当先锋,单雄信、王伯当左右护着我,徐世勣、魏征、秦琼留下看家!安排妥当,带着大军就往开州杀去,跟赶场似的。
城里就剩徐、魏、秦三人,天天抱着账本批公文,眼皮都不敢眨——老板带兵打仗去了,他们可得把家看好,不然回头连工资都没得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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