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过后的汉东市,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午后的阳光穿过“拾光书屋”的玻璃窗,在老旧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页和淡淡茶香混合的味道,安逸且沉静。
楚风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的桌上没有茶,而是一块深色的绒布。
绒布上,一把镜面匣子手枪的零件被整齐地拆解、排开,每一件都擦拭得油光锃亮,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捏着一小块软布,正专注地擦拭着枪管,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响,打破了书屋的宁静。
侯亮平走了进来,他身上的检察官制服熨烫得笔挺,但整个人却透着一股与这身制服不符的拘谨。
他站定在桌前,视线扫过那些枪械零件,喉咙动了一下。
“首长。”
他立正站好,像是在汇报工作。
“李、孙二人的案件,已经按照程序,正式移交上级司法机关处理。”
楚风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嗯。”
汇报结束了。
但侯亮平没有走。
他站在原地,双手在身侧悄然握紧,又松开。
屋子里只剩下绒布擦过金属的细微摩擦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审讯室的压力都要大。
侯亮平的呼吸有些乱。
“首长……”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许多,“庆功宴那天,您提到……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您才选择离开。”
他的视线落在桌上那根乌黑的枪管上。
“这把枪……还有您提到的山本一郎……是不是,都和那件事有关?”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鼓起最后的勇气,将那个盘桓在心底最深处的猜测,用气音问了出来。
“那个……叛徒?”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整个书屋的空气都凝固了。
楚风擦拭枪管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那块软布就那么静止在枪管的中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许久,楚风拿起已经擦拭干净的枪身机匣,将其递到侯亮平面前。
侯亮平下意识地身体前倾,看到机匣侧面,刻着一行极浅的日文。
“山本一郎死前,用尽最后力气,不是在求饶,而是在诅咒。”楚风的语调平淡,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旧闻。
“他说,‘大和的意志永存,影子会为我复仇’。”
楚风收回手,将机匣放回绒布上。
“我们当时都以为,他说的‘影子’,是指那些不肯散去的军国主义阴魂。”
他拿起另一个零件,继续擦拭。
“后来我才慢慢回味过来,他说的‘影子’,可能不是一种精神,而是一个人。”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后心冒出了一层冷汗。
“一个……潜伏在我们内部极深,深到甚至可能参与了那次截杀我们行动的……‘自己人’。”
“咔哒。”
楚风将擦好的零件与机匣组合在一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让侯亮平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今天来,只是想求一个答案,一个能让自己内心逻辑自洽的答案。
可他得到的,却是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深渊。
“那次任务后不久,一次在境外的绝密行动,情报被提前泄露。”
楚风组装手枪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零件的归位,都像在敲击着某个沉重的节点。
“我的几位生死兄弟……就那么永远留在了那片丛林里。”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所有的线索,都像断了线的风筝,若有若无地指向内部。但那个人藏得太深,我查了很久,只找到一些无法形成证据链的碎片。”
“最终……心灰意冷。”
“啪。”
弹匣被重重地拍入握把,发出最后一声脆响。
一把完整的、崭新的镜面匣子,静静地躺在绒布上,枪口黑洞洞的,仿佛在凝视着一段血腥的过往。
“这把枪,是山本的遗物,也是我那些兄弟的墓碑。”
楚风的手指轻轻抚过枪身。
“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仇,还没报。”
“那个‘影子’,还在暗处。”
侯亮平彻底僵住了。
他终于懂了。
这位老人的隐退,根本不是什么心灰意冷,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潜伏。他在等,等那个“影子”自己露出马脚。
所谓的贪腐大案,所谓的黑恶势力,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那是一场持续了半个多世纪的暗战,一场直到今天都未曾结束的战争。
而他,侯亮平,只是一个偶然闯入这个血色战场的、懵懂的旁观者。
楚风站起身,拿起那把手枪。
他走到墙边的书架前,手指在某个地方轻轻一按,一排书无声地向内收缩,露出了一个黑色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红色的天鹅绒。
他将那把擦得锃亮的枪,缓缓放了进去。
书架缓缓合拢,将所有的秘密与杀机,重新封存。
楚风转过身,看向窗外。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浓稠的血色,光线透过玻璃,将他挺直的背影,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漆黑的影子。
看来,是时候把那个‘影子’从黑暗里挖出来了。
山本的血债,兄弟的血仇……
该一并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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