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日没夜的修复工作异常磨人。
师徒三人搞起了接力赛，一干就是三个月。
又一个跨年夜悄然而至，程春良没舍得在这种日子里强留她们，当天下午就让两人早早回去了，自己则闷头在操作间废寝忘食，晚饭还是老伴儿给送过来的，简单吃了几口，就继续埋头苦干，谁都劝不住。
DK入驻国内已有大半年时间了，一切顺利，尤其是自带“法国贵族”的光环，率先吸引了一批奢侈品爱好者。
原本姜荀没有想把高端线在国内做大，不过看这势头，倒是很有希望将法国的高端线一起并过来。
去年的跨年夜，他还没有向温之意表明心意，今年就不一样了，他得好好策划属于他们两人的美好夜晚。
在法国待得久，食物没怎么吃惯，但浪漫还是学会了的。
姜荀不喜欢现成的东西，身为一名高级珠宝设计师，他一向信奉双手，只有通过自己双手做出来的东西，才是最有心意的。
老宅子古朴幽静，轻飘飘的雪花瓣在院子里落了薄薄一层，暖橘色的长廊灯火照过去，雾蒙蒙的，像是铺了一面透亮的白纱。
气温很低。
房间里升起了炉火，仿古的样式与周围一切都搭配得恰到好处。一桌家常饭菜，都是姜荀亲自下厨操刀的，为了这顿饭，他特意请了名京北市的大厨来宅子里指导，学了好一段时间，手艺谈不上多精湛，但至少味道很正宗。
温之意感动得一塌糊涂。
像他这种矜贵的人，从小就没怎么进过厨房，那双只碰宝石的手，现在也可以为自己炒菜煮汤。
这种浪漫最让人无法自持，比什么鲜花玫瑰都来得有意义。
“谢谢你。”暖色的灯光下，温之意双颊泛着红晕，笑吟吟地看着他，“敢问咱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姜大少爷，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呀，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
姜荀哼笑一声，伸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往她手里塞了双筷子：“别贫嘴了，来，先尝尝味道。”
温之意“咯咯”笑，抄起筷子就去夹自己面前的那盘菜，筷子尖还没碰到呢，一旁包里的手机突然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她抱歉地起身，忙翻出手机，还没听对面的人说两句，脸色倏地就白了。
“……你说程老师怎么了？！”她紧紧捏着手指，指甲都嵌进了手心的皮肉里，说话的声音都在隐隐颤抖，“好，好，我现在马上就过去，你赶紧通知师母，医院那边也千万要盯紧，别错过了抢救时间！”
慌乱中，姜荀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有细问，只知道是程春良突然晕倒被送往了医院抢救，立刻和温之意一同赶往京北市第一人民医院。
到的时候，急救室门外只有苏乔在，她也是第一发现人。
“吓坏了吧？”温之意跑过去抱了抱她的肩膀，能感觉出她还在发抖。
“晚上那会儿，我想起来有东西忘在工厂，就过去取，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到程老师躺在地上，我差点儿以为他已经……”苏乔哽咽了一下，闭了闭眼睛，缓和情绪，“还好工厂离医院近，救护车来得及时，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因为我，耽误了程老师的抢救时间，我这辈子都没法儿心安。”
“没事了，没事了。”温之意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其实还要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今晚过去，可能真就出大问题了。医生怎么说？”
苏乔神情恍惚地摇摇头：“不知道，刚开始抢救，师母马上就到。”
温之意“嗯”了声，没再继续询问，弯腰捂了捂她的手，凉得她一惊，连忙拜托姜荀接了杯热水来，让苏乔捧着。
很快，程春良的妻子儿女陆续赶到，一众人神情黯然，默默等在门口。
好在事情没有发展成最坏的情况。程春良是因为轻微脑出血晕倒的，在此之前，他的血压已经长期处于高危状态，同时脑部还出现了血管瘤，必须要放松心情，避免高强度工作，这些本该在几个月前的体检中被查出来，可惜他专注于工作，错过了体检。要不是苏乔发现得及时，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程春良被从急救室推出来时，还昏迷着，等到第二天下午，才逐渐清醒，得知自己发生了什么。
“苏乔，真是谢谢你，让我捡回一条老命。”他无比感慨，还没说两句，眼圈就红了，拉着苏乔的手只叹息，“还好有你，不然老师我这条命就交待了。你说这人呐，真是经不起折腾，一晃几十年，还没怎么觉得呢，下半身就已经埋进黄土了。老了，真是老了，没几天活头了……”
人从生死关走一遭回来，都会感叹命运无常，程春良也不例外。
大家听得伤感，都不说话。
“之意呢？之意怎么不在？”程春良身体虚弱，动弹不了，只能拿眼睛四处张望，没看到温之意的人。
苏乔说：“程老师，她去陪师母取药了，很快就回来。”
说话间，病房门被推开了，程春良一看到温之意，就迫不及待地喊她的名字。
温之意忙挨着坐下：“程老师，我在呢。”
“之意啊，以后你要多费心，和苏乔一起，把凤凰印的修复工作继续下去。你们两个一定要配合，美工厂的事也要交待小周管理好，千万不能耽搁，还有之前的那些项目，我……”
“老头子，你少说两句吧，留几口气好好活两年，还操心这种事干什么？”师母又气又心疼，偷摸着在一旁抹眼泪。
温之意连连点头，抢话道：“程老师，您放心吧，有我和苏乔在，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您好好养身体，不用担心，我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吃了这剂定心丸，程春良总算是踏实了，认认真真配合后续的一系列检查。
轻微脑出血也是相当严重的状况，能捡回一条命是万幸，接下来的康复工作，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和时间。家里人一合计，干脆就提前给程春良办理了退休手续，让他彻底脱离工作环境，专心治病，而唐云美工厂那边暂时由温之意和苏乔代为管理。
这些都是小问题，最重要的是，没有了程老师坐镇，对凤凰印的修复工作来说，实在是雪上加霜。
温之意和苏乔虽然都曾参与过文物修复，但从没独立完成过这项任务，如今一上来，就是地狱级难度，两人压力巨大。
凤印的进度还算好，近一半已经完成，但最难的部分还没开始，接下来是一场硬仗。
温之意连着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一闭眼睛，脑子里就全都是那对凤凰印的影子，苏乔也差不多，两人在一起反复琢磨，请教了不少有经验的老师傅，张思德还专程来指导过几次，帮助她们树立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