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从公交上下来后,就拐进了一条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子。
旧书屋那扇木门半开半掩着,门楣上“城南旧书”这四个字,因为岁月的侵蚀都变得白花花的了。风一吹,一股纸张发霉的陈腐味儿就从屋里冒了出来,和街角卖糖粥的香甜味儿搅和到一块儿,就好像给这老房子穿上了一件掉色的糖衣似的。
她紧紧地抓着包带,包里防狼警报器的角隔着布硌着她的手心呢。这防狼警报器可是顾昭明亲手塞给她的,还说只要一按下去就能发出120分贝的尖叫。这时候,这硌着的感觉倒像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深吸一口气,就把门给推开了。
门轴“吱呀”了老长一声,惊得书架上的灰尘扑簌簌地直往下掉。
正对着门有一把藤编的摇椅,上面坐着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穿着一件洗得都发白了的灰衬衫,两条腿叠着,手指中间夹着半截细烟,那火星在阴影里一闪一闪的。
听到有动静,他下巴往上抬了抬,说道:“苏若兮,你还记不记得我呀?”
林晚照的脚一下子就定在那儿了。“苏若兮”这三个字就像一根特别细的针一样,一下子就准确无误地扎进了记忆的最深处。前世啊,妈妈总是在睡觉前这么叫她,那吴侬软语里就像裹着蜜一样,感觉比“晚晚”这个称呼还要亲昵呢,更像是……真正的乳名。
她喉咙发紧,手指甲都掐到手掌心里去了,问道:“你是谁啊?”
男人就把墨镜给摘了下来。林晚照透过镜片看过去,只觉得眼前像蒙了一层雾似的。可就在看清对面那人面容的刹那,她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浑身的血都凉透了。这人竟然是沈远,前世苏夫人最信赖的私人律师啊。
记得有一年,她跟着妈妈去参加慈善晚宴。当时她的鞋带松了,沈律师还蹲下来给她系鞋带呢,还对她说:“苏小姐,鞋带系得紧紧的,才能走更远的路哦。”
“沈律师?”林晚照的声音都在打颤,她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小半步,“您怎么会在这儿?我母亲她……”
“苏夫人走之前,托我给你带个东西。”沈远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那信封的边沿都起毛边了,很明显是被人反复摩挲过的。“她临终的时候交代,等你二十岁这年,旧书屋里的老槐树抽出新芽的时候,就把这封信交给你。”
林晚照刚伸出指尖碰到那个信封,突然就看到玻璃窗外闪过一个人影。
她用余光瞄到了顾昭明浅灰色卫衣的衣角,顿时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之前明明说自己在咖啡馆的呀,怎么会出现在书店门口呢?
这时候,她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她赶紧接起来,就听到顾昭明压低了声音说:“我买了杯热可可,就顺便过来看看。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就出来。”
沈远就好像没听到顾昭明的声音似的,还接着说:“信里的事儿,你看了就知道了。不过你得记住,有些真相,可不见得比谎言让人觉得温暖。”
林晚照捏着信封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前世,她妈在她十六岁那年就生病去世了。那时候她以为就是普通的心脏病发作呢。可现在一琢磨,她妈临死前紧紧抓着她的手,还说“要好好长大”,当时她妈眼底的痛苦,可不只是因为生病那么简单啊。
她把信封塞到包的最里面,朝着沈远点了点头说:“谢谢啊。”一转身呢,衣角就勾到旁边的书架了,一本落满灰尘的《商业法案例集》“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顾昭明很快就推门进来了,弯腰帮她捡书的时候,手指肚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背。这可是他们事先约好的暗号,意思就是在问“安全不”。
林晚照也回握住他的指尖,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暂时没啥事。”
从旧书屋出来后,顾昭明把一杯热可可塞到她手里,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纸杯就传过来了。顾昭明说:“刚才看你接信的时候手都抖得不行,沈远到底是个啥人啊?”
“他是我前世妈妈的律师。”林晚照喝了一口可可压压惊,那甜腻腻的热流就进到胃里去了。她接着说:“他说有我妈妈的信要给我。”
顾昭明的瞳孔一下子就缩了缩,不过马上又笑了,说:“那回家再拆吧,我陪着你。”
“不用了。”林晚照按住他想掏车钥匙的手,“我想自己一个人看。”
顾昭明就没再坚持,只是把她送到楼下,看着她进了电梯才转身离开。电梯的镜面里,她手指的关节都泛白了。她低着头,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包,就好像她能透过包包的布料,直接看到那封信似的。那封信,上面是妈妈的字迹,仿佛还带着妈妈的温度呢,这里头可藏着妈妈瞒了二十年的秘密啊。
等她回到家,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看到林国栋的公文包没放在玄关那儿,心里一下子就松快了不少,然后就把自己关进卧室里了。
那封信的信封封口上有个火漆印,是苏家的家徽,是一只叼着橄榄枝的白鸽。她就用指甲把信挑开了,信纸一展开,妈妈的字迹就好像一下子跑到她眼前了,还带着那种熟悉的茉莉香味,那是妈妈以前老用的信纸的香味。
“晚晚啊,等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了。你得原谅妈妈,瞒了你整整二十年。你呀,根本就不是林家的女儿,你是苏家的血脉。当年苏家内部斗得厉害,为了能让你平平安安的,我就拜托林老师两口子把你寄养在他们家了。现在呢,苏家以前的那些人又重新聚起来了,也到时候让你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了……”
林晚照的眼睛变得模糊起来了。她以前老是觉得自己和林家的爸妈不亲,以前还以为是性格不合的原因呢,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血脉不一样,中间就像隔了一道沟似的。
信的最后落款写着“永远爱你的妈妈”,最后的几行字都有点晕开了,就好像是被泪水给打湿了一样。她把信塞到抽屉的最底下,还压在小时候画的蜡笔画下面了。那幅全家福是她七岁的时候画的。画里林国栋把她举得高高的,林母在一旁笑得可开心了,天空却被涂成了一种很怪异的紫色。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突然传来,把她吓得手一抖,那张蜡笔画就飘落到地上了。
她赶忙慌慌张张地去捡,一抬头,就看到猫眼外面有个人影。是林国栋站在门外呢,他眉头紧紧地皱着,都拧成一个疙瘩了。左手还拎着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可是他的眼神啊,就好像能直接穿透门板似的,仿佛她心里的秘密都被他看得明明白白。
林晚照的心跳得特别厉害,那声音在耳朵边嗡嗡直响,就像打雷一样。
她就这么蹲在地上,手指头捏着那张已经有点褪色的蜡笔画。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就想起今天早上父亲被一群家长围着的时候的样子。当时父亲护着她站在人群中间呢,后背挺得直直的,就像一棵老槐树一样。
可是现在,在这棵老槐树的影子下面,藏着她不敢去正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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