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河的目光越过如临大敌的石泰，直接落在萧辰脸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痛惜，有愧疚，有审视，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小辰…”秦山河的声音干涩，喉头滚动了一下，“你…长大了。”
萧辰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秦山河面前。
“秦叔。”萧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我母亲的头骨，在巴图鲁帐中做了酒器。我妹妹月牙儿，被关押在左贤王的黑石死狱。”
秦山河身躯猛地一震，如遭雷击。
“是我…无能！”秦山河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悲怆，他猛地闭上眼，两行滚烫的浊泪流了下来。“山河…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嫂子！更对不起月牙儿那丫头！”
他猛地睁开眼：“小辰！我知道你恨！恨狄人！也恨我秦山河苟且偷生！但听叔一句劝！离开北境！带着你的人，远远地走！去南疆！去海外！去哪里都行！就是别去黑石峡！别去碰左贤王！”
“为何？”萧辰的声音依旧冰冷。
“因为那是死地！十死无生！”秦山河激动起来，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萧辰的肩膀，却又颓然放下。“阿史那摩！那是个真正的魔鬼！他麾下有三万血狼神卫！个个都是以一当百、悍不畏死的狂徒！有精通邪术的萨满祭司！有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狄人巨汉！黑石峡更是天险绝地，遍布暗哨和滚石机关！峡内王狱，由最精锐、最冷酷的血狼死士日夜轮守！更有萨满布下的迷阵毒瘴！别说救人，就是一只鸟也飞不进去！”
他喘着粗气：“我…我拼着这张老脸不要，拼着最后一点当年在草原上换命的情分，才求动了一位金狼王庭的老萨满，以‘此女身负大胤龙气，擅动恐遭天谴’的鬼话，暂时保住了月牙儿的命，让她被关押而不是…而不是被凌辱虐杀！这层保护薄如蝉翼！随时可能被阿史那摩撕碎！你一去，就是逼他立刻动手！就是送死！更是害了月牙儿啊！小辰！”秦山河的声音带着一个长辈对晚辈最后的、无力的保护。
萧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三个月。”
秦山河愕然抬头。
萧辰的目光穿透风雪，“给我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我必亲率铁火之军，踏破黑石峡，剑指阿史那摩王庭！接我妹妹回家！”
“你…你疯了！”秦山河浑身颤抖，“三个月？三万血狼神卫！天险绝地！你拿什么踏破？就凭你堡里那几千流民囚徒？几把破铜烂铁？你这是以卵击石！是带着所有人去送死！”
“是不是送死，打过才知道。”萧辰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我萧家的血仇，我妹妹的自由，没有商量的余地。阿史那摩的头颅，黑石峡的王狱，我志在必得！秦叔，你若还念一丝旧情，就请帮我想向那阿史那摩下战书。”
秦山河看着丝毫不动摇的萧辰，还有身边代表朝廷力量的石泰，“好……好吧。”
萧辰顿了顿，目光依旧锐利如刀锋，“还有，秦叔，告诉我，我萧家…可还有人？”
秦山河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辰，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死死忍住。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指向身后那座最大的石屋，“跟我来！”
石屋内部远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干燥。秦山河走到石屋最内侧，搬开角落里一个沉重的石墩。下面竟是一个隐蔽的暗格！
他颤抖着手，从暗格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物件。油布解开，露出一枚令牌。
令牌非金非木，入手沉重冰冷，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玄黑色。令牌正面，没有繁复的雕饰，只有一个古朴苍劲、铁画银钩的大字——【萧】！
秦山河双手捧着令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追忆：
“当年…靖国公府倾塌在即…大哥他…他似有预感。”秦山河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他将此令秘密交予我，只说了八个字——‘薪火不灭，待时而动’！”
“这枚‘玄铁萧令’，是调动你萧家最后、也是最忠诚的一支力量的唯一信物！”秦山河的眼神燃烧着火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当年靖国公府豢养的三百‘铁衣卫’死士！以及…以及这些年，我以各种名义，收拢、隐藏下来的七百余名镇西军最悍勇的老兵！他们…从未忘记萧帅！从未忘记萧家！”
他猛地抓住萧辰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这一千铁血儿郎，连同他们的家眷，分散隐匿在北境各处！如同散落的火星，沉寂了太久太久！只待这枚令牌重现！只待萧家血脉…重燃战火！”
“他们…一直在等你！等你这位萧家最后的血脉，带领他们…回家！”秦山河的声音如同洪钟，在石屋中回荡。
萧辰握紧了手中冰冷的玄铁令牌。
就在这时！
“呜嗷——！！！”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撕裂了山谷的寂静。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狼嚎声此起彼伏，由远及近。
“不好！”守在门口的石泰脸色剧变，狂暴的气息轰然爆发。“是狄人的狼骑！数量不少！”
秦山河脸色瞬间惨白，猛地推开石屋的瞭望小窗。只见风雪弥漫的山谷入口处，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骑！为首一人，身材异常魁梧，光头上纹着一只滴血狼头，竟是一位百夫长级的狄人猛将！
“血狼神卫的先锋斥候！阿史那摩的疯狗嗅着味儿来了！”秦山河声音发颤，带着绝望，“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走！”萧辰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玄铁令收入怀中。他看向秦山河，语速极快：“秦叔，保重！三个月后，黑石峡见！”
“我拦住他们！”石泰一声暴吼，他魁梧的身躯不退反进，主动迎向山谷进口方向！他要为萧辰断后！
“小辰！”秦山河看着萧辰决绝冲入风雪中的背影，老泪纵横，嘶声吼道：“活着！一定要活着！带月牙儿…回家！”
风雪更大了。萧辰的身影早已没入茫茫白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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