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转换术……”意欢喃喃重复着。
那些模糊却尖锐的记忆碎片,刺耳的尖叫、炫目的血光、冰冷刺骨的海水、深入骨髓的撕裂感;此刻被荀竹冷静到残忍的描述赋予了更具体、更令人作呕的画面。
她仿佛看到无数非青鸾族的雌性,被强行拖入比当年青鸾族囚笼更恐怖的地狱,在无法想象的痛苦中被榨干、被扭曲,只为成为滋养那邪恶“涅磐骨”的养料!
“所以……”意欢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现在他们疯狂抓捕所有雌性,不是因为放弃了青鸾血脉的目标,而是……而是因为这条路更高效?
用其他种族的雌性,去喂养他们可能残存的青鸾血脉因子,或者……直接制造出能承载涅槃之力的伪品?”
她的目光扫过御泽、晏晞、温颂,最后死死盯着荀竹,寻求一个确认,哪怕那确认是地狱的通行证。
荀竹缓缓点头,黑眸中压抑着沉痛:“这是最符合他们行为逻辑的推测。纯血青鸾几乎绝迹,寻找如同大海捞针。
而其他雌性……数量庞大。对他们而言,这或许是量产原材料的唯一途径。”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而且,这种转换,可能让他们的成品……变得更加难以预测,也更危险。”
“难以预测?危险?”晏晞猛地站起身,狐尾炸开,金瞳燃烧着暴怒的火焰,“那群杂碎!他们把人当什么了?!畜生都比他们懂什么是生命!”
他的咆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狂暴。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粗粝的石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石缝淌下,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胸膛剧烈起伏,白发在夜风中狂乱飞舞。
御泽依旧沉默,但那紧绷的肌肉线条和周身陡然下降的气压,如同暴风雨前凝聚的雷云。蓝瞳深处,是足以冻结海水的杀意。他放在匕首上的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
温颂握着意欢的手猛然收紧,力道之大让意欢感到一丝疼痛。他赤红的眼瞳里,担忧几乎要溢出来,那温暖的光芒被沉重的悲悯和愤怒取代。
“欢欢……”他低唤,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驱散她身上透骨的寒意。
意欢没有回应温颂的呼唤。她只是僵直地坐着,身体里却翻江倒海。荀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剖开了堕落海族疯狂行径下隐藏的、更令人发指的真相。
不是为了某个具体的“骨”,而是为了一个更庞大、更邪恶的“量产”计划!用无数鲜活的生命,去堆砌他们扭曲的野心!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灼烫感,毫无预兆地在她右手腕内侧的兽印处猛地一跳!
那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被针尖狠狠刺了一下,带着一种尖锐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警兆?
意欢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她下意识地用左手抚上那处兽印,指尖下的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诡异的余温。
怎么回事?
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幻觉。
然而,体内那刚刚苏醒、尚未完全平息的青鸾血脉之力,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悸动而猛地一滞,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阵警惕的涟漪。
意欢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不动声色地放下左手,指尖蜷缩进袖口,掩住了那一瞬间的异常。目光重新聚焦在篝火旁,落在荀竹身上。
“荀竹,”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
“你刚才说量产……他们需要多少原材料?这种转换’,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意欢的每一个字都问得清晰而冷静,像是在讨论一项与己无关的技术难题。
荀竹似乎没料到她在如此冲击下还能如此冷静地追问细节,黑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被沉重的阴霾覆盖。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如何回答这个同样残酷的问题。
“古籍记载模糊,只言片语提及,这种禁术……十不存一。
剥离生命本源的过程本身就极度凶险,能活下来承受‘嫁接’或‘培育’的,百中无一。
而最终能成为合格‘容器’或‘燃料’,达到他们要求的……恐怕……”
他摇了摇头,未尽之言比说出口的更加绝望。
百中无一!十不存一!
每一个冰冷的数字背后,都是堆积如山的尸骸和无尽的哀嚎!
意欢感到一阵眩晕。她仿佛看到了无数张模糊的、充满恐惧和痛苦的脸,在黑暗的祭坛上无声地尖叫、扭曲、化为灰烬。
而她手腕内侧,那刚刚悸动过的兽印,似乎又隐隐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捕捉的……共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遥远的地方,正承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那痛苦通过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刺痛了她的血脉!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不能慌。绝对不能在他们面前露出任何异样。
他们隐瞒,他们痛苦,他们筑起高墙,她理解。但这条由无数生命铺就的血腥之路,她必须看清!
这腕间突如其来的悸动和警兆,或许就是混乱线索中唯一指向真相的引线!
没有再看他们一眼,她转身,一步步走入身后更为浓重的黑暗里。蓝白色的裙摆很快被夜色吞没,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
“我知道了。”她轻轻地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
“夜深了,都去休息吧。孩子们明天还需要我们。”
她挣脱了温颂的手,也轻轻拂开了御泽缠绕的龙尾。
动作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距离感。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朝着与石屋相反的方向走去。
“意欢!”晏晞忍不住在她身后低吼了一声,带着焦躁和不安。
意欢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夜风吹起她墨色的长发,拂过她苍白却坚毅的侧脸。
“我没事。”她淡淡地说,声音飘散在风里,“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的身影很快融入凤凰木巨大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篝火旁,只剩下四个沉默的男人。火焰依旧噼啪作响,却再也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寒意和……无声的裂痕。
荀竹望着意欢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清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他刚才的隐瞒……是对的吗?
御泽缓缓收回龙尾,盘踞在身侧,蓝瞳深邃如寒潭,看不出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晏晞烦躁地踢飞一块碎石,金瞳里的火焰熄灭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无处发泄的憋闷。
温颂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意欢指尖的冰凉。他赤红的眼瞳里,盛满了心疼和无措。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
那份意欢归来时,他们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失而复得的温情,被一层冰冷坚硬的隔膜包裹了起来。
而这层隔膜,名为隐瞒,名为保护,却也可能……名为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