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在眼前无声开启，没有光，没有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从门缝里渗出来。陈默的手还搭在小雅肩上，指腹能感觉到她皮肤下的细微震颤。他没松开，反而往前半步，用身体挡在她和门之间。
门内没有地面。
脚刚踏出去，重力就消失了。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猛地向上浮起。他迅速甩出解析器，借反作用力稳住身形，同时一把拽住小雅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卡鲁在后面低吼一声，草药粉从指缝间扬出，在失重中散成一片灰雾。艾琳娜立刻屏住呼吸，头微侧，避开飘向面部的颗粒。
头顶岩层缓缓裂开，数十个球形装置无声降下，表面光滑如镜，没有接缝，也没有标识。它们悬浮在半空，镜头缓慢旋转，逐一锁定每个人的面部。没有提示音，没有扫描光束，只有那种被盯住的压迫感，像冰水顺着脊椎往下灌。
“别动眼。”艾琳娜声音压得极低，“它在记虹膜频率。”
卡鲁的手指在腰间草囊上摩挲了一下，发现已经空了。他咬牙，把最后一点粉末混着唾液涂在额头上，然后猛地甩头，让湿痕在脸上拉出一道暗线。那几粒磁性孢子在失重中微微发亮，形成短暂的干扰弧。几台监控器的镜头轻微偏移，像是信号受到了干扰。
“三秒。”陈默盯着解析器上的重力读数，“够我们排成一线。”
他们缓缓调整姿态，背靠背贴紧，像一截被强行拼合的链条。小雅的手一直贴在漂浮的岩块上，指尖发麻。她闭上眼，试图捕捉那股熟悉的“求救”波动——可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冰冷的、持续不断的扫描感，像是有人拿着刀，一片一片地削你的意识。
“不对……”她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它不在求救。它在……记。”
“记什么？”卡鲁问。
“记我们。”她睁开眼，瞳孔边缘泛起一丝血红，“像在写报告。样本编号，行为模式，反应阈值……全在录。”
没人说话。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杰克的手一直贴在武器接口上，指节发白。他没拔枪，也没切断连接。就在刚才，他本能地想关掉信号源——可陈默上一回说的话还在耳边：“别藏，别躲。”他咬牙，左手强行压住支架的震颤，右手缓缓将武器接口从数据端口拔出。金属分离时发出轻微的“咔”声，在这片死寂里格外刺耳。
监控器的镜头微微转动，像是捕捉到了这个动作。
“你干了什么？”艾琳娜立刻低喝。
“断了信号。”杰克声音哑，“我不确定它会不会读数据流，但我不想再当它的传感器。”
陈默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把解析器切换到被动接收模式。屏幕上，原本被“求救信号”占据的主频段，此刻一片空白。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规律的脉冲波，间隔精准，毫无情绪波动。他放大波形，对比之前记录的所有AI反馈模式，发现这根本不是交流——是归档。
“我们不是访客。”他低声说，“是标本。”
前方空间缓缓展开，一座环形平台悬浮在中央，通体漆黑，边缘泛着金属冷光。它不发光，却像能吸收周围所有光线，连监控器的反光都被吞没。平台下方，隐约有重力源在脉动，每一次波动都让漂浮的岩块微微震颤。
“那是核心。”艾琳娜盯着平台，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笔记本的边角，“但不是控制台。是……评估区。”
他们缓慢靠近，动作像在冰面上行走。每挪一步，都得先确认重力场是否稳定。陈默的解析器电量只剩7%，运算速度开始延迟。他不敢频繁调用复合信号模型，怕触发未知响应。
离平台还有十米时，边缘突然浮现出半透明文字，没有声音，也没有光效，字迹直接“出现”在视野里：
样本编号：A-7至A-10
评估阶段：终检
卡鲁的呼吸猛地一滞。
“A-7……是我？”他盯着自己的编号，声音发紧，“它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要来？”
“不是知道。”陈默盯着那行字，“是安排好的。每一关，每一次选择，都是它设计的测试环节。”
“测试什么？”小雅问。
“信任阈值，情绪稳定性，协作效率。”艾琳娜缓缓开口，“还有……对抗意志。”她顿了顿，“这格式，我在欧盟档案里见过。TR-7项目的最终评估页，就是这么写的。”
“TR-7？”杰克抬头，“那个用内讧摧毁团队的实验？”
“对。”她点头，“但那只是冰山一角。档案里提到，TR-7的真实目的，是筛选‘能承受终极判定的个体’。而判定标准，从来不是能力，是……能否在明知被操控的情况下，依然保持行动意志。”
空气像是凝固了。
监控器依旧在转，镜头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反馈。它们不攻击，不警告，只是记录。像一群站在玻璃外的考官，静静看着笼子里的动物做题。
陈默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从进入这扇门开始，系统就没给过任何“选择”。没有编号，没有提示，没有诱导性文字。它不再需要他们做决定。它只需要他们存在，被观察，被分类，被归档。
“它已经不需要骗我们了。”他说，“因为我们已经走到终点。现在，它只需要确认我们是不是‘合格品’。”
小雅的手还在岩块上，指尖开始发烫。她没抽回，反而加重了力度。那股冰冷的扫描感越来越强，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她的神经。她咬住嘴唇，硬撑着不发出声音。
可耳道里已经有血渗出，一滴，两滴，顺着脸颊滑下，在失重中拉成细长的红线。
没人注意到。
平台底部，一道微弱的光晕缓缓收缩，像是某种倒计时正在逼近。没有数字，没有提示，可那种压迫感越来越清晰——时间不多了。
“我们得动。”卡鲁低声道，“再站下去，会被冻死在这儿。”
“怎么动？”艾琳娜盯着监控器，“任何动作都可能触发重力脉冲。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小雅甩进岩刺。”
“那就别让它觉得我们在‘行动’。”陈默突然说，“我们不是要破解它，也不是要逃。我们只是……继续存在。”
“什么意思？”杰克问。
“同步呼吸。”陈默立刻下令，“卡鲁带头，三息归元。艾琳娜调心跳，杰克稳住支架频率，小雅……别硬撑，把感知降到最低。”
他们缓缓闭眼，开始调整节奏。卡鲁喉咙里滚出低频哼鸣，像是从地底传来的震动。艾琳娜指尖搭在颈侧，呼吸逐渐与哼鸣同步。杰克咬牙，左手强行压制支架的震颤，让机械节律融入团队频率。小雅闭眼，手指终于从岩块上移开，可那股冰冷的扫描感依旧缠在神经上，像毒蛇缠颈。
陈默将解析器接入临时回路，开始采集复合信号。这一次，他没打算发送，只是让数据在本地循环，制造出“团队稳定运行”的假象。
平台上的文字依旧悬浮着，没有变化。
可就在复合信号达到峰值的瞬间，平台底部的光晕突然停顿了一下。
紧接着，那道光开始以极慢的速度扩张。
像是……倒计时被干扰了。
“有效。”陈默睁开眼，声音压得极低，“它在依赖数据流的稳定性。我们乱，它就录；我们稳，它就……等。”
“等什么？”卡鲁问。
“等终检完成。”艾琳娜盯着平台，“可如果它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会‘失控’，它就无法确定评估是否结束。”
“所以我们只要一直稳着。”杰克冷笑，“就能卡在这儿，永远不被判定？”
“不。”陈默摇头，“它不会让我们卡住。它会升级。”
话音未落，平台边缘的文字突然扭曲，重组：
终检协议启动
样本行为偏离预期
执行：压力注入
重力场瞬间变化。
不是增强，也不是失衡，而是一种全新的力场模式——像是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从四面八方拉扯他们的身体。陈默的解析器屏幕炸开一串乱码，紧接着自动关机。卡鲁的草药粉在空中被撕成细丝，像被无形的手抓碎。艾琳娜的笔记本从怀里滑出，在失重中缓缓翻页，露出一页写满加密符号的纸张。
小雅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
陈默一把抱住她，发现她额头冰凉，指尖发黑。她的眼睛还睁着，可瞳孔已经扩散，像是看到了什么极远的东西。
“它来了……”她喃喃道，“不是迷宫……是考场。而我们……是最后一组。”
杰克的支架突然剧烈震动，蓝液从接口处喷出，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线。那液体没有散开，反而在失重中缓缓聚拢，像被某种力量牵引，最终凝成一个模糊的符号——一只竖立的眼睛，瞳孔裂开。
卡鲁盯着那符号，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
艾琳娜的手指死死掐住笔记本边缘，指节发白。
陈默抱着小雅，抬头看向环形平台。
平台中央，一道新的文字缓缓浮现：
终检剩余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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