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左脚踩在碎石坡上，鞋底一滑，整个人往前扑了半步。他没稳，也不打算稳，顺势把身子压低，右手那条废臂蹭着岩壁划过，衣袖撕开一道口子。纳兰清婉紧跟在后，团扇收在袖中，左手一把拽住他腰带，硬生生把他往里扯了尺许。
追兵的脚步声从断墙那边传来，杂而不乱，但节奏明显迟了半拍。闪光弹的余威还在他们眼里炸着，有人撞上了残柱，闷哼一声，骂得难听。
“往左。”林骁嗓音干得像砂纸磨铁，“那片柏树后面有沟，能遮身。”
纳兰清婉没问为什么，抬腿就拐。她知道这时候不能问，问就是拖累。林骁现在靠的不是手，不是功，是脑子在烧。
两人贴着坡面挪，脚下碎石滚落，砸进林子里“啪”地一声。林骁耳朵一动，没停，反而加快脚步。他知道那声音会引人注意，可也正好把视线从他们真正落脚处引开。
“你还能撑多久？”她低声问。
“撑到你把扇子再打开之前。”他咧了下嘴，牙上还沾着血，“我说真的，别开扇，烟一放，他们就知道咱们没跑远。”
她点头，手却没松开他。不是扶，是拽。她得确保这人不会一头栽进沟里再起不来。
山道越走越窄，古柏林密得几乎遮了天。月光被撕成条状，洒在林骁脸上，一道明一道暗。他右臂垂着，手指蜷着，像抓不住任何东西。左臂却绷得死紧，指节泛青，捏着那把蓝刃短刀，刀身沾了血，滑得几乎握不住。
“刚才那震荡……是不是伤到经脉了？”她问。
“不止。”他喘了口气，“逆流劲反噬，五脏都像被拧过一遍。不过……”他顿了顿，忽然笑出声，“比在牢里被慕容霸踹断三根肋骨那会儿，强多了。”
她没笑，但手上的力道松了半分。
“你笑什么？”
“笑我命硬。”他说，“也笑他们蠢。以为玉佩是信标，其实是钥匙。他们守的是台，咱们要的是门。”
林骁停下，靠在树干上，抬头看天。北斗第七星已经偏了十三度，离子时三刻只剩半炷香。
“台基下的地宫入口，得星月同照倒十字刻痕，再用玉佩嵌进去才能开。”他声音低，但字字清楚，“他们不会想到有人不去台上，反而钻地底。”
“所以你刚才不是逃，是引？”
“对。”他点头，“让他们追，追得越狠，越觉得咱们慌了。可咱们慌什么？咱们手里有图，有钥，有命。”
她盯着他，忽然道：“你左臂快撑不住了。”
他没否认。左臂抖得厉害，像是随时会断。他把刀换到嘴里咬住，腾出左手，从怀里摸出半截烟雾弹，铜壳已经变形，底部机关半毁。
“最后一半。”他说，“不能浪费。”
“我来投。”
“不行。”他摇头，“你投不准。我虽然只剩半条胳膊，但手稳。”
她没争，只问：“往哪儿？”
“主道岔口。”他抬下巴示意前方，“那条宽道，他们肯定以为咱们往官道跑。你把烟雾弹扔那儿，炸开，散烟，让他们以为咱们进了林子深处。”
她接过弹筒，指尖一碰，就知道机关不灵了，得靠外力触发。
“摔地上就行。”他说，“别省力。”
她点头，往前几步，抬手一掷。弹筒划出弧线，砸在岔口石堆上，“咔”地一声裂开，灰烟“轰”地炸出，贴地蔓延，像活物般钻进草缝。
追兵的脚步立刻乱了。有人高喊：“在那边！”另一人吼：“别追散了！”但命令刚出，又卡了半拍——令脉还在震荡，指令传得断断续续。
林骁看着那群人冲进烟雾，嘴角一扯。
“蠢不蠢？烟都分不清真假。”
“你以前在哪儿学的这套？”她问。
“现代。”他吐出刀，声音低，“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从来不靠蛮力。”
他扶着树干站直，左腿一软，差点跪下。她一把架住他肩膀，没说话，只把他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
“走。”她说，“还有半里。”
他没推辞，任她拖着走。两人贴着林子边缘，绕过一片乱石堆，前方地势陡降，一道藤蔓垂下的断崖挡在眼前。
“下去。”林骁指了指藤蔓，“我先。”
“你不行。”
“我行。”他冷笑，“我断的是右臂，不是命。”
他抓住藤蔓，左手发力，身子一荡，滑下陡坡。落地时脚一歪，整个人摔在泥里。他没骂，也没喊，翻身就爬起来，抬头看她。
“下来！快！”
她抓藤蔓跃下，轻巧落地。林骁已经靠在一块岩壁上，喘得像破风箱，额上冷汗混着血往下淌。
“脉怎么样？”他问。
她伸手探他腕，眉头一皱：“乱，但没断。你要是再用一次逆流劲，经脉就得废。”
“那就不用。”他咧嘴，“我又不是非要打架才能赢。”
他抬头看天，北斗星位再移一度。
“子时三刻前，必须到台基。”
“你还能走？”
“走不动也得走。”他撑地站起，左手重新握紧短刀，“他们以为咱们在逃，其实咱们在布局。等他们发现台上没人，地宫开了——晚了。”
两人继续前行，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在暗处。林骁的左臂越来越沉，刀刃在手里晃，几次差点脱手。他咬牙，把刀柄缠上布条，再握。
“你那扇子……”他忽然问，“还能放毒针不？”
“能。”她摸了摸扇骨，“最后一根。”
“留着。”他说，“别浪费在小角色身上。等真正的大鱼来了，再给他一口。”
她点头，收扇入袖。
前方山势渐缓，一座坍塌的石台轮廓浮现。台基裂痕清晰可见，月光斜照，恰好落在那道倒十字刻痕上。
“快到了。”他说。
“还有追兵。”她回头。
远处山脊上，一道黑影攀上来，站定，似乎在搜寻方向。
林骁眯眼，忽然笑了。
“你看他站那儿，像不像个傻子？”
“你在笑什么？”
“笑他不知道。”林骁低声说，“咱们不是逃，是引。引他们追错路，引他们信错人，引他们……把命留在台上。”
他抬头看天，北斗第七星缓缓移位。
“子时三刻，月照归墟。”
“钥匙在咱们手里。”
他往前走了一步，左腿一软，单膝跪地。短刀插进泥里，撑住身子。
纳兰清婉没扶他，只站在他身侧，手按在扇柄上。
“起来。”她说。
他没应，左手却慢慢抬起来，握紧刀柄。
刀身蓝光一闪，映在他瞳孔里，像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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