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牙咬着玉佩，泥水流进嘴角，腥的。他没吐，只用舌尖顶了顶那块冰凉的石头，像是在试刀。
左臂贴着岩壁，整条筋都像被谁抽了芯的绳子，一跳一跳地抽。他不敢动，也不敢松，怕一松，整个人就得顺着这坡滑下去，直接喂了山底的烂泥。
纳兰清婉蹲在旁边，手搭在扇骨上，指节发白。她没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他嘴里的玉佩——那玩意儿沾了泥，倒十字的纹路糊了大半，可她还是认得。
“你还真打算拿它当钥匙？”她终于开口，声音压得低，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
“不是钥匙。”他吐出玉佩，抹了把脸，“是闹钟。”
她没接话。
他知道她不懂，可现在也没空解释。他右手一抖，从腰后摸出一段锈铁丝和半截皮绳，那是他早年在牢里拧出来的滑轮组残件，原本是用来吊水桶的，现在得吊命。
他抬头，盯着岩穴顶上那截断了的树根。树根卡在石缝里，一半露在外面，像根歪脖子的钉子。他估了估距离，又看了看脚下那堆松动的泥石。
“你待会儿往右挪三步。”他说，“等我拉绳子，你就把扇子里最后三根针，插进那块翘起来的青石底下。”
“那石头下面全是泥，针一震就歪。”
“就是要它歪。”他咧嘴，“歪了才响，响了才有人来。”
她眯眼：“你是想引他们踩进来？”
“不是引。”他把铁丝绕上树根，一圈一圈缠紧，“是请。人家追了咱们一晚上，淋得跟落水狗似的，总得给口热的吃。”
她没笑，但手已经动了。她摸出三枚银针，指尖一抖，针尾在扇骨卡槽里“咔”地一声嵌牢。
林骁拉了拉绳子，试了试力道。皮绳旧了，一扯就吱呀响，像老驴磨牙。他皱眉，又从怀里掏出半截火折壳——上一回炸山的残骸，铜皮裂了缝，但底座还硬。
他把壳子塞进绳索末端，卡进一块斜翘的岩角，再用刀背轻轻一敲。壳子卡得死，只要绳子一紧，它就会撞上石棱。
“这玩意儿响一下，石头就会动。”他说，“动一下，山就会叫。”
“你就不怕山真塌了，把咱们也埋了？”
“怕。”他喘了口气，“可人比山急。”
远处火把又亮了。追兵没走，反而往前压了十几步，停在滑坡边缘。两个黑影探出头，拿长棍戳了戳泥堆，又缩回去。
林骁盯着那两根棍子，忽然笑了。
“来了。”他说。
纳兰清婉立刻挪身，三步到位，蹲下，手一扬，三枚银针精准插进青石底下的泥缝。针尾微微颤着，像毒蛇吐信。
林骁深吸一口气，右手猛地一扯绳索。
“吱——”
皮绳绷紧，铁丝绞动，火折壳“哐”地撞上石棱，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刮响。
那块青石猛地一震。
紧接着，上方几块拳头大的碎石滚了下来，砸进泥堆，溅起一片浑水。追兵那边立刻骚动，有人喊“动了！”，有人往后退，火把乱晃。
带队的黑衣人抬手一压，止住阵型，冷眼盯着那片乱石堆。
林骁没动，只把绳子往怀里收了收，手心全是汗。
“不够。”他低声道，“得再响点。”
纳兰清婉抬手，扇骨一旋，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像是机关启动。
追兵耳朵一竖。
下一秒，她用扇背轻轻敲了敲岩壁——“咚、咚、咚”，三声，不重，但清脆，像某种暗号。
黑衣人眼神一变，猛地挥手：“进去！搜！他们想跑！”
十名追兵立刻冲进乱石区，脚步踩在松动的泥石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骁盯着他们踩进预设的区域，右手指节一紧，猛地再扯绳索！
“哗——！”
滑轮组发力，绳索猛拉，那块被银针卡住的青石轰然翻起，砸向下方斜坡。巨石滚落，撞上另一块半悬的岩体，连锁反应瞬间爆发。
泥石如瀑布倾泻，三名冲在最前的追兵连喊都没喊出来，直接被埋进泥堆。剩下七人慌忙后退，可坡面已塌，立足不稳，摔的摔，滚的滚。
黑衣首领怒吼一声，抽出长刀，一刀劈开飞来的碎石，带着剩下的人退到边缘。
林骁没等他们稳住。
他左腿一蹬，整个人从岩穴里窜出，右脚落地时像炮弹炸开，直接冲进敌阵。左臂不能用，他就用肩撞、用膝顶、用头砸，最后一记“螺旋劲”轰在持盾首领胸口。
“砰！”
那人连退五步，盾牌裂了缝，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雨幕。
纳兰清婉趁机甩出团扇，扇骨弹开，银针激射。两名刚搭弓的弓手手腕中针，弓弦松脱，箭矢歪斜落地。
林骁落地一个翻滚，捡起地上掉落的长枪，反手一挑，将另一名扑来的追兵挑翻在地。
“走！”他低喝。
纳兰清婉没动，反而从发间拔下那朵海棠花，撕开花瓣，露出里面细如发丝的银线。她把花绑在枪尖，再把枪插进泥石堆最高处。
火把光映过来，那朵湿透的海棠在雨中微微摇晃，花蕊里的银线闪了下光。
追兵看清那花，脸色一变。
“飞燕阁……”有人低声惊呼。
黑衣首领咬牙：“假的！他们没援军！冲！”
可没人动。
林骁冷笑，拖着枪退回岩穴，靠在壁上喘气。左臂经脉像被烧红的铁丝来回拉扯，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肋骨发疼。
纳兰清婉蹲下，撕了块干布，重新缠他左手。血还在渗，但比刚才少了。
“还能走？”她问。
“半炷香前路，够了。”他点头，抬手抹了把脸，泥水从指缝流下。
她盯着他，忽然道：“你刚才说，玉佩是闹钟。”
“嗯。”
“那它……叫谁？”
林骁没答，只把玉佩攥进掌心，闭眼。
岩穴外，雨声如鼓。
追兵的火把光，在泥泞中摇晃。
他左手的青筋，还在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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