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掌心还压着那具尸体最后指来的方向，指节因用力泛起青白。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左手慢慢收回来，贴在胸口，像是护着什么。可那股从肋骨深处钻出来的钝痛，比刚才那一战还扎人。
纳兰清婉站在他侧后半步，团扇夹在臂弯，扇骨有条裂痕，渗着微光。她没去碰，只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鬓边的海棠花——花蕊微微震了一下，又归于沉寂。
“它说你不配。”她开口，声音不高，像在说一件早就料到的事。
“它说得对。”林骁低头，从怀里抽出《地脉行气图》，书页边缘被血浸得发硬，“我确实不配。可门在这儿，符在这儿，我不破，谁破？”
他把书往地上一摊，正好盖住那道还在缓缓延伸的符文起点。纹路一触纸面，竟微微一颤，像是活物碰到了天敌。
“四象流转。”林骁眯眼，“地火水风，按序走位。每三刻一变，不是乱刻的。”
纳兰清婉蹲下，指尖悬在符文上方半寸，没碰。她知道这玩意儿沾不得血，刚才那几具活尸的黑血一落地就往纹路里钻，像饿疯的虫子。
“你记方向，我算时间。”林骁把书角压在石缝里，右手在空中虚画，“第一轮，起于地，转火，入水，归风。第二轮……偏了七分。”
他话音未落，北面松林又是“咔咔”几声，又三具尸体从树后晃出，眼眶漆黑，手里拎着锈刀。
“又来？”纳兰清婉冷笑，“他们当这是赶集？死了还能补货。”
“别杀。”林骁忽然抬手拦她，“留着。它们动，符文也动。正好测周期。”
那三具尸体扑上来，动作僵硬，但力道不小。林骁不退，只侧身一闪，让开要害，任一刀砍在左臂外侧。血涌出来，顺着袖子往下淌，他却借着那一瞬间的痛感，盯着符文——果然，尸体每动一步，纹路就跟着跳一格，像被什么牵着走。
“三刻，差十一息。”他咬牙记下，“清婉，记下这轮走向。”
纳兰清婉点头，团扇一翻，扇面暗格弹出一根极细的银针，针尖蘸了点血，在扇骨内侧飞快刻下四组符号。刻完一瞬，她忽然皱眉。
“不对劲。”
“怎么？”
“符文动的时候，地下有震。”她把手贴地，“频率……和龙脉跳得一样。”
林骁一愣，低头看怀里的书。那书末页的残图，正贴着符文，突然发烫。他猛地想起什么——当初在牢里，老狱卒教他运气时说过一句：“龙脉不是地气，是心跳。你得听，不是看。”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把螺旋劲缓缓沉入掌心，不再用蛮力压符，而是像调琴弦一样，轻轻一震。
嗡——
符文亮了。
不是全亮，只是起点那一笔，泛起一丝暗红，像被点燃的香头。紧接着，整条纹路停了半息，仿佛在等什么。
“成了！”纳兰清婉眼睛一亮，“它认你的劲！”
“不是认我。”林骁睁眼，嘴角却扬了扬，“是认这股劲的节奏。它要的不是破译，是共鸣。”
他正要再试，松林里忽然“嗖”地飞出三枚铁蒺藜，直取他握书的右手。
林骁反应极快，手腕一翻，书卷成筒，挡下两枚，第三枚擦着指尖钉进地面，离符文边缘只差半寸。
“找死！”纳兰清婉怒了，团扇一展就要出手。
“别。”林骁按住她手腕，“他们怕我们破，说明快对了。越怕，越不能停。”
他干脆把书塞进怀里，从腰间解下玉佩，往地上一磕，磕出一道血痕。然后用指尖蘸血，在掌心默画符文流转路径。
血在皮肤上发烫，每一笔都像在烙铁上刻字。但他没停，一遍，两遍，三遍……直到掌心血迹干成黑线，纹路也刻进脑子里。
“下一轮，起于风，逆转水，入火，归地。”他低声道，“三刻整，分毫不差。”
纳兰清婉盯着他掌心的血痕，忽然道：“你这手，再这么搞下去，待会儿连刀都握不住。”
“那就别握太久。”林骁咧嘴一笑，“等他们再冲，我只争三息。”
话音刚落，松林里一声尖哨，七八道黑影同时扑出，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三人一组，轮番上阵。第一组直取林骁双目，第二组钩锁缠腿，第三组暗器封退路。
“来了！”纳兰清婉团扇横扫，银针连射，逼退第一组。可第二组的钩索已缠上她脚踝，她顺势一拧，借力跃起，却故意让扇面被一枚月牙刃划中。
“铛”一声，扇骨裂得更深，她整个人也被带得后仰，眼看就要摔进藤蔓堆。
林骁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猛地抬头，瞳孔泛起淡金，脚下螺旋劲一震，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出。不是迎敌，而是直扑符文起点。
三息。
第一息，他掌心拍地，螺旋劲模拟龙脉节律，稳稳压在符文首笔。
纹路一颤，红光骤亮。
第二息，他右手在空中疾画，将掌心血纹投射于地，与符文重叠。
吻合。
第三息，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符文末端。
“嗡——”
整道符文猛地一缩，像蛇回洞，随即静止。
成了。
他刚要收手，背后风声骤起。
最后一组杀手终于出手，一柄淬毒短匕直插他后心。
林骁没回头，只是左手一扬，把玉佩甩向空中。玉佩翻转，阳光打在上面，反光刺向刺客双眼。
那人一晃，匕首偏了半寸，擦着肩胛划过。
林骁借势前扑，单膝跪地，手撑地面，喘得厉害。左臂的血已经浸透半边青衫，滴滴答答落在符文边上。
纳兰清婉落地，团扇一收，插回腰带。她走过来，蹲下，看了眼那道静止的符文，又看了眼他发白的嘴唇。
“你这人，非得把自己搞成血葫芦才甘心？”
“习惯了。”林骁咧嘴，想笑，却咳出一口血沫，“战场上，轻伤不下火线。”
“那你现在算不算破了？”
“破了一半。”他抬手指了指地，“纹路停了，但门没开。它在等下一个条件。”
“什么？”
林骁没答，只是盯着那道符文的末端，那里还留着一点未干的血迹，正缓缓渗入石缝，像被什么吸进去。
他忽然想起秘籍末页那句批注：“符成三刻，门开一线，血祭者入，魂归不见。”
血祭者……入？
他抬头，看向井口方向。那血色藤蔓还在微微蠕动，仿佛在等待什么人走进去。
纳兰清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道：“你别想替我进去。”
“我没想。”林骁摇头，“但得有人试。”
他撑地欲起，可左臂一软，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纳兰清婉伸手扶他，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血纹，忽然一僵。
“这纹路……”她低声道，“和龙脉波动的频率，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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