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车里死一般地寂静。
只有高速公路上单调的胎噪声，和王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在副驾驶座上烦躁地扭来扭去，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那张惨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完了……枫子，这次真的完了……”他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哭腔。
“你看这些评论，他们要人肉我们全家……我爸妈……”
“还有公司的账户，退款都快把服务器挤爆了！银行的人已经打电话来问了，问我们是不是在非法集资洗钱……”
“咱们会坐牢的，枫子！一定会坐牢的！”
林枫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车速没有丝毫减慢。
他没有看王强，也没有说话。
他这种过分的冷静，比歇斯底里的咆哮，更让王强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他觉得林枫不是不在乎，而是已经……疯了。
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压垮任何人的舆论海啸，给彻底逼疯了。
车子下了高速，驶入海城市区。
林枫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别墅，而是开进了一个老旧的电脑城，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一个没有监控的死角。
他熄了火，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像十几年前产品的，老式诺基亚手机。
开机，一阵熟悉的开机音乐响起。
他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是那个黑客的。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我以为你永远都用不上这个号码了。”
这次听筒里传来的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线很特别，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没睡醒的磁性，但语速却极快，吐字清晰得像机器。
“我需要你帮忙。”林枫言简意赅。
“帮你查那个叫高杰的演员，还是帮你查他背后的秦氏集团？”
林枫的动作顿了一下。
“你知道了？”
“我暗中调查了你。”
女人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所以呢？准备以真身相见了？”
“当然。”
女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兴奋，
“这么好玩的游戏，不亲身参与一下，太可惜了。你那个常青霜，我也买了一瓶，效果确实不错。至于这次的舆论，就当我的投名状，以后我打算跟着你混了。”
“在哪见面，什么时候。”林枫打断了她。
“你现在就过来吧，相关的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海城港，三号码头，那艘最破的渔船就是我的。对了，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杨琴。”
林枫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黑客的能力他很清楚，之前的刘洋，还有暗月帮的地址都是靠她摆平。
苏晚晴如果还没死，一定会后悔把她介绍给自己。
他重新发动车子。
王强在一旁已经看傻了，他呆呆地问：“枫子……你……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
“她叫杨琴，一个网络黑客。”
“能解决我们现在的问题？”
“能。”林枫吐出一个字。
车子一路疾驰，来到海城港。
码头上，海风腥咸，吹得人脸颊生疼。
林枫一眼就看到了杨琴说的那艘船。
与其说是渔船，不如说是一堆即将散架的破木头，船身上布满了青苔和藤壶，孤零零地停在角落里，与周围那些崭新的货轮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戴着巨大耳机，看起来像个女大学生的身影，正靠在船舷上，低头玩着手机。
看到林枫的车，她抬起头，摘下耳机，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她就是杨琴。
她冲林枫挥了挥手，然后纵身一跃，从近两米高的船舷上轻松地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地上。
她走到车窗前，敲了敲玻璃。
“效率不错。”
林枫推开车门下去。
“资料呢？”
杨琴晃了晃手里的一个U盘。“都在这里面，新鲜出炉。”
她把U盘扔给林枫。
“高杰，男，二十八岁，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跑了八年龙套，一年前被王媛媛包养，月薪五万，不含奖金。”
“那段视频里所有的照片，都是他自己精心摆拍，或者偷拍的。剪辑和文案，出自秦氏集团公关部总监之手。”
“还有你最想要的。”
杨琴的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跟赵丽那通电话的完整录音，我顺手从电信公司的服务器里捞出来的。”
她指了指U盘。
“有了这些，一小时之内，我能让他俩的名字，直接点燃整个网络。你想试试吗？”
王强在车里，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经历一场商业危机，而是在看一部好莱坞谍战大片。
这个叫杨琴的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林枫把U盘收进口袋。
“谢了。”
“不用客气，毕竟你可是我的重点研究对象。”
杨琴重新戴上耳机，冲他眨了眨眼，“你的大脑结构图，我从秦伯的服务器里备份了一份，非常有趣。下次有空，可以让我给你做个全身扫描吗？纯学术研究。”
“不用急着拒绝我，毕竟你用得着我的地方还很多。”
说完，她也不等林枫回答，转身又灵活地爬回了那艘破船上。
林枫回到车里，对已经石化的王强说：“回公司。”
一个小时后。
常青堂的办公室里，王强失魂落魄地坐在电脑前，看着后台那些密密麻麻的退款申请，一张脸毫无血色。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林枫走了进来，他把那个黑色的U盘，插进了王强的电脑。
“把这些东西，全都发到公司的官方账号上。”
王强愣愣地抬起头。
他点开U盘，几十个文件瞬间弹了出来。
有银行转账记录，有高清的监控录像截图，有带着详细定位信息的照片原图，还有一个音频文件。
王强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音频文件。
高杰那充满算计和恶意的声音，清晰地从音箱里传了出来。
“……一个靠着神奇护肤品发家的年轻新贵，却是个品德败坏，专抢别人女朋友的渣男。赵总，你觉得，这个故事，大众会不会喜欢？”
然后，是赵丽那带着愉悦和残忍的笑声。
“很有趣的故事。”
王强听完了整段录音，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激动，身体都在发抖。
他看着林枫，嘴唇哆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枫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他指着屏幕上的那些文件，对王强重复了一遍。
“发出去。”